好几个月都没有去上班了。不是我不想上班，而是上班实在是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坐在办公室里无聊还影响大家放松的情绪。不过最近单位有些关于稳定方面的具体事情，开始我还是想让大家去做。谁料上边有要求，必须一把手亲自过问。现在的事情不知道怎么啦，配领导的时候，说起来个个重要，可做起事情来又都要求一把手事事毕恭。

昨天晚上单位的书记来家里说了一个情况。原说他可以去找县长汇报情况的，可不料县长那里传过话来，除了一把手，他是事都不见。我知道可怜书记的意思。于是我说就让我去一趟吧。今天早晨我早早就被妻子喊了醒来。因为很少出外，所以平日里也不修边幅。今天要去见县长了，说什么也该收拾收拾。妻子让我把头洗了，换件干净的体恤。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对人家的一种尊重。

八点半我就出了家门，先是去单位走了一圈。大家上班都很按时，和好久不见面的同僚寒暄了几分钟，我就给县长的秘书打电话。结果县长秘书告诉我，说市里来了一位副市长，县长去宾馆接待了。如果我有急事，先可以去政府楼上等待。因为最近县长实在太忙了，说不定又会遇到什么事情。

县长秘书说着可我相信。记得年初我有事找县长，几乎天天去县政府，可愣是半个多月没有看到县长的面。有时候我也在想，古代的县令也不知道是怎么当的。一个人要管全县的的事情，还要担负如今公检法的责任，经常断案。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安排的。如今光是县长就有七八名，还不算各类局长，说是不计其数，也不算太过分。

按照县长秘书的说法，我就出了单位。好在我们县是个可怜的小县城，到县政府走路也就几分钟。最近县上在搞什么卫生城市建设，要求各单位都把围墙拆除了，说这是阳光工程。为的是透明。我想这个理念是不错的。社会发展了，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也是不能存在了。社会需要阳光，也需要透明。毕竟如今的老百姓不是古代时候的那些愚民，想欺骗已经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了。

走到政府门口，我习惯没有从正门进去。因为如今的县政府大院其实就是一个敞开的广场。我从边上的花园进去，原是想少走点路，偷点懒。可谁料这时走过来一位看去像是保安的小伙子把我拦住了，让我退回去。我说既然已经走进来了，退出去还不是浪费。可小伙子不答应，看那表情似乎非常的严肃。

我不想在这里就给心里装上什么不痛快。所以就只好原路退出。可是等我走到政府大门口的时候，这里已经是人山人海了。看样子又是一批为了和谐来寻找答案的。看到那些老是老，小是小的人，在秋后还算一伏的天气里，个个汗流浃背，表情中流露出来的不知道都是些什么滋味。

我绕过人群走进政府大院，原想这下该是一马平川了。不料在进楼的门口又有一批人打着用白布做成的条幅，要求严惩什么打人的凶手。根据以往的经验，我没敢在这里多做停留，因为加入其中说不定会不能脱身的。给把门的群众说了半天好话，总算放我进去。说到这一点，要比刚才的保安好多了，至少他们还能听我解释，至少还能讲些道理。

进到楼里，没想到是早晨，大楼里空空荡荡的，几乎找不到一个人。我一连敲了好几个房门，都是杳无音信。这时我只好又给县长的秘书打电话。这时县长秘书告诉我，他正在卫生间里，让我区卫生间找他。当时我就觉得好气，县长的秘书平时不是这样，怎么今天这样的没有礼貌。

为了见县长，我也只好委屈去了洗手间。看到县长秘书躲在洗手间的一间大便间里，悄声对我说：“你没看到外边那么多上访的人，你怎么还敢来呢？”

“怎么，上访的人就把你吓成这样了？”我顿时觉得好笑，觉得如今的世界可真的是无奇不有：“我看楼上的办公室门都关着，好像一个人都没有。不是上班干时间吗，人都到哪里去了？”

“这会儿谁还敢来。如今的上访者可厉害了。我躲在这里也是因为这个，要是让他们围住了，中午饭恐怕也吃不成了。按说你在外边看到这情况就不应该进来的，县长这时说什么也是不会露面的。”

“那门外的人就没有人管了？”我说：“我觉得那些上访人也没你说的那么害怕。我到觉得他们还是讲道理的。既然大家来了，有个领导出面说说话，能办的给大家办一下，不能办的就给大家解释一下。总是躲着不见人恐怕也不是一回事情吧。照你说，今天我是见不上县长了？”

“那还有假。今天肯定时间不上县长了。”这时县长秘书大概也觉得总是呆着茅坑里也不是回事情，再说那里的味道也不怎么好。所以总算走出来：“要不去我办公室坐坐。你先给看看有没有人。你是不知道，你经常不来政府，这样的事情可算是家常便饭了。几乎天天都有，几乎天天就这样。”

“你说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呢？”我问：“其实我也不全是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既然人家是县长秘书，自然内部的事情要比我知道的多许多。也许他能给我说点根子上的原因呢。毕竟我现在已经是很少双耳再闻窗外事了。

“还能为什么？”县长秘书朝我做了个鬼脸：“你是明知故问嘛，你大作家难道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哪里能说得清楚呢。好了，你给看看楼道里有没有人？”

我就站在洗手间门口，把头一转就看到大楼里一个人也没有，于是就说楼道寂静。县长秘书这时赶紧窜出来，很熟练的打开一间办公室的大门，把我拉进去，马上就把房门关上了。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这里可是县政府呀！如果这里都成这样了，我们这些下属还怎么办呢？”我笑呵呵的说：“难道今天就没有人会管这个事件？我不信。”

“有什么不信的呢？”县长秘书说：“那是你超脱，很少上班的缘故。如今的事情早就成了这么个样子了。我刚才已经和几个部局的一把手联系了，按照县长的指示，他们来领人。各自把自己的人领回去也就算完事了。”

“那不解决？”我有意这样问，因为我今天找县长也就说的是单位里这样的事情。

“解决什么？有什么可解决的。再说了，现在许多事情根本就没有政策依据，谁能解决。解决是要钞票的，咱们县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财政紧张得连薪水都不按时给大家发放。哪有钱来解决这些陈债旧账呢。”

“照你说就不解决了？”我一听县长秘书的话，心里一下子凉了老半截。我们单位那些人也都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遗留的问题，数目也不会少。看来要解决，也只能是用嘴说说而已罢了。

“呵呵……我说大作家，你的书是怎么写的？和谐就是政治，我们需要和谐，可是真的都和谐了，你说还要我们这些人干什么呢。”我说什么都没有想到，县长的秘书会说如此的话语来。

这时先是卫生局长来了，敲门报了名号县长秘书才给开门，开门的架势真就像我们最近看的那些反映战争年代的特工片子里的地下党，总是很机警，总是很神秘。

“我们那些人我刚才见过了，他们不愿意走。就是要见见县长。”我听卫生局长说：“他们过去在农村，为了医疗事业做出过贡献，现在生活有问题，想让国家能给解决点实际问题。他们已经上访过好多回了。总是让我拿嘴说，骗一次还行，再多了，人家也不是傻子和瓜子。我是没办法了。”

“那我不管。领导说了，如今上访实行属地管理，既然是你们系统的人，你不管采取什么手段，只要把人带走就可以了。其他的我这里不管，我也没有能耐管。”县长秘书说起来很熟练，看样子已经算是一个老手了：“如今可是稳定一把手负总责，出了问题人家可是不问原因的。”

“这……”卫生局长用衣袖抹了一把满脸的汗水：“这是什么世道，怎么连个讲理的地方都没有了。我再去想办法。”说完就走了。

“这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呀！”我说：“今年要国庆六十大庆，是不是上边要求很严格呢？”因为昨天晚上我在电视里无意看到连公安部长都出面安排国庆的安全大事了。说明这回还是不同寻常的。

“那可不是。如果连这点政治敏感都没有，那还在当今仕途混什么呢。”县长秘书好像还要说，突然有电话来，我一看他连腰都没有站直，就知道一定县长打来的。只见县长秘书不停地说是是是。当他放下电话就对我说：“对不起，我们不能在这里扯淡了，县长指示让我想尽一切办法出去，说宾馆那边要宴请市长了，没有能喝酒的人，让我必须去作陪。”

“那你赶紧去吧。”我说：“招待市长也是工作，严格意义上说也是和谐。”我这会儿只能戏谑了。

“你说我怎么出去呢？”县长秘书这会儿还真的犯难了。因为是县长秘书，谁都认识，要真的到了门口还就说不定会被围住耽误了陪市长喝酒呢。

“要不你戴个口罩，跟在我身后，我掩护你出去，你看怎么样？”我说。

“现在哪里有口罩呀，要不……”县长秘书说到者这里突然像似想到了什么，嘿嘿坏笑了两声：“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我问。

“暂时保密。”县长秘书这阵子显得胸有成竹：“我们走吧，你跟在我身后就可以了。”我不知道县长秘书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只好跟在他身后。刚到楼下就被上访的人群给围住了。这时我听到有人在喊，说他就是县长秘书，扣住他就能找到县长。就在这时，县长秘书举起双手大声说：“县长知道大家的情况，这会儿有事情，特意委派了一位局长先接待大家，过一会儿他就专程来看望大家。”

“你……”我没想到县长的秘书还就是县长的秘书，紧要关头就是有办法。我是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在这节骨眼上，县长秘书脱身了，留下了我在人群中间……

整整一个上午，我就在人群中被推来挪去，开始还觉得能忍受，几个小时过去，我也开始口干舌燥起来。最后我似乎都有些神志不清，有了一种梦游的感觉。虽是天高云淡的季节，蓝天白云，很清爽。可这阵子我却已经没有心智欣赏了。只是感觉的眼前黑压压一片，远方好像飘来的就是上帝一只招魂的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