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幻明国是镜子连接着的一个异次元空间，那里的人按照严格的等级制度，被区分为皇族、贵族以及平民，而作为象征物的则是头发的长短以及发色。平民，终年黑发，直至死亡，黑色也正预示着他们是这个国家中的短寿族，而这短寿，按现实世界的说法则是寿终正寝。贵族拥有明亮透澈的长发，而长发的明澈度正好代表着幻术的高低水平。原本他们有五百年的寿命，不过，当他们效忠于皇室的那一刻起，他们就跟皇族定下了七百年的死亡契约。而这个七百年的期限正好也是每一位帝王在位的期限。水银蓝的发色是皇族的象征，也是皇族的骄傲。但是也惟有至高无上的帝王以及下一任继承人才配拥有纯粹的水银蓝发色，以及不竭的生命。七百年的在位期一满，上一任国王必须与王后居住在雪龙山，以后再不可过问幻明国的内政。不过，也有国王在七百年期限到来之前就匆匆退位的，比如现在的国王明光。明光在位已经五百年，距最后期限尚有两百年的时间。可是，由于近一百年来他专宠媚妃，造成媚妃一族势力庞大，威胁整个皇权。于是，明光不得不举兵扫除媚妃一族。经过三十年，虽然媚妃一族已被剿灭，但是对幻明国也造成了巨大的伤害。悲痛的明光终于决定提前退位，把这个颓败的王朝交到儿子明辉手中。

“皇儿，父王的罪过父王没有勇气亲自弥补，还望你能替父王完成重整王朝的心愿。”明辉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坚强的父亲会在此时流下泪水。而父亲第一次握紧自己的手，其中却是沉重的责任。

“父王今生唯一的错误就是专宠媚妃，皇儿定要以父王为鉴，不可步父王的后尘！”

明光帝没有想到他最后的一席话造就了幻明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帝王，也没有想到他的话成了一个贤明帝王一辈子的枷锁。

◆怜妃

明辉帝在位第一百年的时候，幻明国恢复了明光帝之前的昌盛，甚至开创了幻明国千万年历史上第一个盛世。那一年，明辉帝遇到了怜音，一个贵族遗孤。

那一年的明辉帝脱去龙袍，以一个贵族青年的身份赢得了两情厮守的承诺，并且，力排众议，破格把一名身份卑微的贵族遗孤册封为王朝第一皇妃。至此，幻明国的后宫中终于出现了一个名正言顺的主子“怜妃”。

但是，明辉帝没有想到，仅仅十年，遗孤身后却迅速地窜起了一个家族。

◆亲人

“怜妃娘娘，您可要为小儿做主呀！”一位中年男子仓皇的冲进“栖凤楼”，刚见到怜音，就直直地跪在地上。

正在品茶的怜音，放下茶杯，赶忙扶起跪在地上的男子。“舅舅何出此言？”此名中年男子正是怜音在世上少有的亲人，也就是她的舅舅郭达。“表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郭达假意摸了两把眼泪，一时竟也忘了礼数，拉着怜音的手就要替儿子申冤。“怜儿，你表哥冤枉啊。……前日，奎儿和一干下人正走在街上，一女子迎面撞了他。当时也没怎么在意，可是，走没几步竟发现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没了。就怀疑是那女子所谓，于是与那女子理论。不想这女子竟叫非礼。恰逢左尚书的公子经过，竟信了那女子，要拿下奎儿问罪。于是，两杆人就打了起来，结果……结果……”

见舅舅一直说不出个结果来，怜音也急了，“结果怎样？”

“死了……”当郭达小声的吐出这两个字，怜音只感觉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只能勉强扶住椅子的扶手，才免于晕厥过去。“怜儿，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一定要救他。”郭达满怀期待地望着怜音，而此时的怜音却已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十年前，怜音在民间漂泊。虽有贵族的长寿，却反而成了人们眼中的异类。无论到哪都被当成怪物一样驱逐，甚至人们也嘲笑她这个贵族竟沦落到向普通人讨生活。所有的嘲笑和欺凌，怜音都默默地忍受下来，唯独不能忍受的是孤独，是一种失去家失去亲人时的孤独。

怜音已经忘记了，她是怎样被遗弃在民间的，但是却深深地体会到了平民对于那个长寿圣域的敬畏与仇恨。仇恨，是的。平民对于贵族有一种天生的仇恨。而这种千万年不曾变化的仇恨来自于整个王国的不平等。虽然是一个王国的国民，但是，贵族的世界就好象是一个国中国，他们除了拥有平民所羡慕的长寿，还享受着平民一辈子也奢望不到的豪华奢侈的生活。而这个国中国之下的民间，每天都充斥着死亡，饥饿还有其它一些也许在其它国家很正常，但在国中国看来却是最丑陋，最不可思议的现象。虽然明辉帝创造了国家的繁盛，但是却无法改变这种根深蒂固的思想。

怜音的漂泊是个意外，或者该说是根本不应该存在的，而这也是后来才听明辉说起的。贵族无论犯多大的过错，都不会被流放到民间的，更何况是怜音这种遗孤。

不过，怜音在经历了那么多磨难之后，终于还是回到了被平民称为圣域的那个国中国，并且还是以她从不曾想象过的尊贵身份。最令她惊讶的是，原以为自己是没有亲人的，却突然之间出现了一个自称是舅舅的男人。没有任何怀疑的，怜音接受了这个男人，并且不再探究自己流落民间的真相，转眼十年过去了。

怜音无力地叹了口气，“舅舅，表哥的事王一定会秉公处理的，我也无能为力。”

“娘娘，你不能这么说。谁都知道王最宠的是你，只要你肯替你表哥说几句话，王一定不会再追究此事。”一听怜音不愿插手此事，郭达一下就急了。

“舅舅想必是糊涂了，王怎么会昏庸到单方的听一个女人的话。再说了，既然这件事是误会造成的，王自然会从轻判处的。”

“你……好啊，你做了皇妃就把我们这些穷亲戚忘得一干二净了。也不想想，这些年要不是有我帮你撑腰，你那个皇妃的位子能坐得这么安稳。怎么，现在你觉得不需要我们这个家族了，就想一脚踢开，我告诉你，休想！”

怜音拽紧手下的扶手，眼中已泛起了一层泪雾。“舅舅，你误会了。……您应该知道，王不爱后宫的女人插手政事，恐怕刚提起此事，王就恼了……”

“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任你骗。谁不知道那位大将军就是娘娘引荐的！怎么，帮自己人不可以，帮外人就行！”

“舅舅……”

“不是说民间那些妓女如何了得，你在民间的那些年难道就没学到一些皮毛！”这句话就象一个巴掌狠狠地抽在了怜音的脸上。怜音的手指扣紧了身下漆木椅的扶手。“你不行，好，那我就把其他女人送进宫来，总有一个能说服王。……你以为为什么这些年地方都没进贡美人，那是有你舅舅我拦着，否则王指不定就被其他女人勾走了，你还真相信王会只爱你一个人啊。”怜音知道舅舅的最后一句话说中了自己的心事，但是，此时此刻自己决不能妥协，因为对明辉她有承诺，绝对不会为自己的家族求些什么，在过去的十年她做到了，而在接下来的十年甚至更久她同样要也必须要做到。

“舅舅请回吧。”怜音轻轻地说。最后郭达只能愤恨的离开。

◆谈

“郭奎打死左尚书之子一案，王打算如何判决？”

“陆丞相以为该如何判处？”明辉帝放下手中的笔，望着眼前年轻俊美的丞相，等待他的建议。

“郭奎是怜妃娘娘的表哥，是否应该从轻？”丞相陆天明请示道。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明辉帝冷冷地吐出这句话。然后，他露出一丝浅笑，“难道陆丞相是希望朕为了一个妃子破坏法规？”

“微臣不敢，只是，臣以为怜妃娘娘是特别的。”陆天明向明辉帝行礼致歉，但口气中却丝毫没有得罪王之后的恐惧。

“我知道你是想提醒我不要专宠怜妃。”明辉帝借着批阅奏折回避了陆天明探寻的眼光，“我可以再向你说一遍，我绝对不会步父亲的后尘——即使我是真心爱着怜音。”御书房内一时间只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声。终于，明辉帝又开口了，“如果没什么事你就下去吧。”

“臣还想提醒王一句，郭氏一族已经足够强大，不需要再有一个小皇子来巩固地位了。”说完，陆天明退出了御书房。

“朕连一个孩子都不能给她吗？”此时的明辉帝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怜妃的心

“听说前些天你舅舅来过了。”怜音正为明辉帝宽衣，却突然听他问起郭达来访之事，一时竟有些意外。怜音只是替明辉帝换上里衣，并没有开口说话。

“他入宫是为了何事？”明辉帝拉着怜音一起并坐在床沿。“没什么，就是一般的问安。”怜音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说出那天的事，但是她忘了明辉帝是何其的英明，怎可能不知道其中的原委。他抚着怜音银色的丝发（一旦成为王后，贵族女子就会舍弃原有的发色，而拥有与帝王同样的水银蓝发色，也就是说，即便是平民女子也可以拥有永恒的生命。但是，因为怜音现在还只是皇妃，因此她的发色没有任何改变，此时也只是有五百年的寿命。），“只是问安？怜儿，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说谎了。”

怜音一惊，但马上又恢复了平静。“既然王什么都知道，又何必还要问了。”

明辉帝抓住怜音的下巴，逼着她仰头望着自己，竟没有发现自己手下的力度越来越重。“你答应他要替郭奎求情！”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一种痛楚突然之间攫住了怜音的心。

“是不是只要我求您，您就会放过表哥？”怜音直视着他的眼睛。明辉帝突然有了一种逃的冲动。

明辉放开了她的下巴，将目光转向窗外的月光。“你知道他犯了什么罪吗？”

“打死了左尚书之子。”怜音平静地说出自己所知道的事实。

“他仗着你皇妃的身份在外面作威作福已经不是一两次了，这次竟想非礼左尚书的女儿左兰心。左蓝鑫出面救姐，却被你表哥活活打死。你觉得这种人该放过吗？”

听到事实的真相，怜音大大得吓了一跳。没想到舅舅为了救自己的儿子竟然编了一个颠倒的真相。突然，怜音有了一种想笑的冲动。“王决定怎么判决？”

“剥夺他的长寿，流放到刹罗海（贵族流放的不毛之地）。”明辉帝冷冷地宣布判决结果。“如果你想要为他求情，那就用你现在的地位作为代价！”说完，他侧躺下，双目紧闭，以睡眠来结束这场谈话。

明辉帝的最后一句话扰乱了怜音的心。她想要告诉他她并不想为自己的家族求些什么，但是，她没有办法开口，也许他会以为自己只是舍不得现在的位子。毕竟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十年前的他，他对自己永远少了一份信任。怜音侧身躺在他的旁边，久久无法入眠。

听到耳边均匀的呼吸声，怜音睁开双眼，慢慢坐了起来。只有熟睡的时候，明辉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明辉。这些年来，虽然自己拥有他的宠爱，但是却也感觉到了他对自己的疏远。怜音不明白，为什么当自己终于可以和亲人和他在一起时，他却也慢慢地远离自己。

“就如你所说的，舅舅上次入宫是求我救表哥的，但是我始终记得我们的承诺。我拒绝了亲人的恳求，也得罪了我唯一的靠山。你无法理解我现在的处境。现在的我已经孤立无援，甚至连亲人也成了自己的敌人。在这个后宫当中，我依靠的只能是你。如果连你也舍弃了我……我就真的一无所有了。”怜音拿起明辉落在枕畔的一缕水银蓝的长发，再拿起自己的一缕发，结成结。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她又突然轻扯出一抹笑。“结发夫妻？我们真的是夫妻吗？世间哪里有这样的夫妻。被你误会也不肯为自己辩解。如果这样能让你好过些，就让你以为我是那些女人吧。”

隐隐约约地听到外面打更的声音，怜音知道快到早朝的时间了。她抹尽脸上的泪痕，伏到明辉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然后，她躺了下来，强迫自己睡上那么片刻。

熟睡的明辉不会知道她说了什么，怜音似乎也并不希望他听到什么。

“明辉，你要记住，我，怜音，永远都会爱着你！为了你，我可以舍弃我一直期盼的亲情。”

◆补药

此时怜音正坐在花园的凉亭中，却见药膳房的小宫女往凉亭走来。怜音一脸不解地看着这名小宫女越走越近，转眼已经到了眼前。“参见怜妃娘娘！”

“娘娘，这是药膳房特意为您熬制的补药，请娘娘趁热喝了。”小宫女拿出食盒里的一盅汤药，一揭开盖子，怜音就闻到了浓浓的药味，顿时秀眉拧到了一起。“是谁让你们熬制的？”

“回娘娘，王一大早派人通知药膳房的，说是每天为娘娘送上补药。”

“王？王一直都知道我讨厌这些药膳什么的。你拿回去吧。”怜音终于还是受不了药味，手指一挥，一道银光卷起盖子，把药盅合了起来。

“可是，王有交代，一定要看着娘娘把药喝了。”小宫女惊慌地又要打开药盅。

怜音旁边看着这一切的贴身宫女小柔，走到小宫女身边，接过她手里的药盅，“你先下去吧，我会监督娘娘喝下去的。”

“可是，王交代一定要看娘娘喝完才能走。”小宫女还是坚持。

“小柔，我都说我不要喝了！”听了小柔的话，怜音也急了。

“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一定会让娘娘把药喝了。到时你只管向王交差。如果你一定要坚持看着娘娘喝下去，能不能交差我就不确定了。”小宫女考虑了一会，终于走了，不过临走之前她不断要求小柔保证一定让娘娘把药喝了。

“她走了，把那药拿去倒了吧。”怜音嫌弃地看着那盅药。

“娘娘，刚刚我可是保证过你会把药喝了的。”小柔露出温柔的笑。

“我不要喝！”

对于怜音时不时流露的小孩子脾气，小柔已经是见怪不怪。她知道，怜音也只有在自己面前会耍点小脾气。她也知道，怜音会在她面前表现出最真实的自己也是因为她是少有的几个可以信任的人。“娘娘，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王会让她们送药吗？”

“想啊。但是现在没必要喝这盅又臭又难喝的药。”怜音皱了皱小鼻子。

“可是如果娘娘现在不喝，我可是会告诉王的哦。”

“你……我喝！”怜音一副壮士断腕的表情，接过小柔倒出来的半碗药，一口气吞了下去。

当晚，怜音正在浇灌寝宫内的花草时，明辉帝也踏进了栖凤楼。

“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浪费你的幻术来养花。”见到怜音把幻术用来灌溉花草，明辉帝显得相当生气。对于圣域的人来说，幻术就好象是生命，一般不会轻易的使用，而怜音却总是把幻术用来灌溉一些毫无用处的花花草草，也不知耗损了多少元气。

“可是这种紫茉莉要靠幻术才能长得很好。”

“当初就不应该让他们给你送这种魔花！”

“谁说她是魔花啦。”怜音挡在紫茉莉前面，就怕明辉一时冲动把花扔了。

“不是魔花，那怎么圣水养不活，偏偏要用幻术养！”

“好啦，好啦，我们不说花了。”怜音走到明辉的身边，拉着他的手走到窗边坐下。窗外，月光洒满了莲塘。这是明辉特意为她种的。本来这种普通的花是不允许出现在这高贵的宫廷的，但就因为她喜欢，所以，他把稀有的水晶莲移种到其它的院落。那些初进宫的美人暗地里都在猜测她恐怕是最不被王宠爱的女人，所以才住在这最简陋的楼阁，赐了低俗的花，孰不知，这才是这个君王爱的表现。

突然，怜音想到了白天的那盅药。“今天药膳房的人给我送了一盅补药，说是王吩咐的。……”本想趁着此时抱怨几句，却看到明辉突然转柔的目光，一时怜音也忘记了准备了大半天的话。

“你喝了吗？”

“有小柔监督着，我敢不喝吗？”怜音委屈的说。明辉把坐在旁边的怜音抱入怀中，紧紧地扣着她的腰身。“那药对你有好处的。”怜音想说，自己身体挺好的，没有必要喝药。又听明辉问道：“怜儿，你想要孩子吗？”

“你是说……那些是帮助怀孕的补药？”怜音扶住明辉的脸，让他的眼睛直视着自己的眼睛，她的脸上堆满了笑，那么明媚，那么天真……明辉，把脸埋在她的颈窝，模模糊糊地吐出一个单音的“嗯”字。

其实不是补药

下了朝，明辉再次留下陆天明。“郭达有什么动静？”明辉一边打开一本新呈上来的奏折，一边询问悠闲喝着茶的丞相大人。

“最近有些可疑人频繁的出入郭府。”明辉抬起头来看了天明一眼，然后又继续批阅奏折。“查清楚是什么人了吗？”

“目前只知道是民间一些修行幻术的人，具体是些什么人物，还不是很清楚。而且，郭达有意拉拢朝臣，已经私下会见了好几位大人，但他们因为严惩郭奎一时，尚有些犹豫。”陆天明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下来，只是静静地喝着上好的茶。明辉也意识到他似乎有话不肯说完，于是，停下了手中的笔，认真地看着陆天明。终于，陆天明继续往下说：“我想他们是在怀疑，怜妃是不是就要失宠了。不过，如果传出怜妃怀孕的消息……”

明辉帝知道怜妃如果怀孕会有怎样的结果。原本，他以为怜音真的只是一个遗孤，于是因为爱，一切都给她最好的。明明知道皇妃地位的尊贵，也知道自己应该慎重，但是，一想到她所承受的孤独和经历的磨难，他就不由自主地想把一切都给她。他想，怜儿永远不可能成为媚妃。他可以给她所有的爱，而不必担心她的家族。但是，当她高兴地告诉他，她终于找到亲人的时候，明辉却突然萌生出一个念头——这是一场阴谋。不过，单纯如她，又怎么会是这场阴谋的策划者了。然后，她的家族势力逐渐庞大，甚至，在私底下预谋着要操纵整个朝廷。明辉不想悲剧重演，但是悲剧却在悄悄地逼近。明辉不得不承认，他也渐渐走上了父亲的那条路。但是，怜儿，她是无辜的吗？“怜儿不会怀上朕的孩子。”似乎是为了向天明保证。

“王这么肯定，看来我听到的消息是真的了。”

“什么消息？”

“王每天让药膳房送去的补药应该是避孕的药吧。”见明辉帝只是保持沉默，陆天明已经肯定了这个消息的正确性。想到怜音温柔的笑，陆天明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惋惜。明辉帝在民间遇到怜音时，其实他也在场，可以说他见证了两人的爱情，而且那段时间的相处也使他和怜音之间产生了一种兄妹之情。对于怜音的品性他是非常了解的，也知道她可以为了明辉牺牲所有。同时他也预感到，这样爱着明辉的她终有一天会被爱伤得遍体鳞伤。

“还有一件事，郭达正准备送一名美人入宫。”见明辉露出不解之色，他又接着说。“我想，他儿子这件事让他感到怜妃并不如想象的得宠，所以想重新找个人来魅惑王。王不如趁此机会，让郭达以为您沉迷女色。”

◆绝色美人

“天明哥哥！”怜音如往常一般坐在凉亭里赏花，却看见陆天明在一名宫女的带领下穿过花园，往宫门的方向而去。一时也忘了皇妃该有的端庄，提起裙摆就要去追赶难得见上一面的天明哥哥，不过，却被身旁的小柔拦了下来。

陆天明听到了那熟悉的称呼，回过头就看到那爱笑的熟悉女孩。他与带领自己出宫的宫女说了几句，就见宫女独自离开，而他则悠闲地步入凉亭。

两人轻松愉快地聊着最近发生在身边的事，而小柔也只是静静地陪在怜音身侧。在欢笑当中时间过得很快，陆天明站起来向怜音告辞。怜音对身旁的小柔说“你送天明哥哥出宫。”

陆天明步出凉亭，突然又回过头来。“娘娘应该已经听自己的舅舅说了吧，过些天他要送一名美人入宫。”见到怜音惊愕之后逐渐惨白的脸，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小柔将陆天明送到宫门，冷冷地开口：“丞相大人是故意向娘娘透露这个消息的！应该是为了提醒娘娘有个心理准备吧。不管你们要做些什么，最好能够考虑一下娘娘的感受！”

“小丫头，与其在这里教训我，不如回到怜音的身边。”

与此同时，凉亭里的怜音却被这句话狠狠地折磨着。她一直都知道，会有很多的女人跟她争夺明辉的爱，以前，她有自信，那些女人只会是明辉生命里的过客，而自己才是那个可以停留在他心中的人。但是，最近的她总有一种预感，预感明辉随时会丢下她，一个人继续走下去，而自己却陷入了永世的黑暗。

药膳房的小宫女按时呈上了补药。怜音接过药碗，“你退下吧。”由于这些日子怜音都有按时进药，因此小宫女也就没再坚持要看着怜音把药喝完。

小宫女退下后，怜音舀了一勺送到嘴边，却迟迟不愿吞下去。喝了这么些天，一天不喝，应该也影响不到受孕。于是，她把药顺手倒进了身后的鱼池。

当怜音时时刻刻担心着陆天明口中的那位美人时，她终于还是和那位美人相遇了。而那时，明辉正好也在身边。

很难得的，这天明辉陪着怜音一起逛花园，而他们走着走着竟走到了毓灵阁，也就是那位美人住的地方。“听说你舅舅送进宫的美人被你安排在这毓灵阁？”明辉似乎无意地问起那位美人。怜音愣了一下，没有开口，只是脚下的步子放慢了速度。见怜音没有跟上自己的脚步，明辉回过身等待着她，待她走近，伸手就把她拉入了怀中。“我只是随意问问。”

“我又没想什么。”

“可是你脸上可不是这样写的。”

正说着，却听一群宫女吵吵嚷嚷的。“余美人，你下来呀，上面危险！”

顺着那群宫女的视线，怜音见到了一直困扰着自己的那个心结。杏仁黄的发色，发丝慵懒地打着卷，给整个人一种柔媚的风情。而她的肌肤白皙的近似透明，在一袭深红裙裳的衬托下，周身竟形成了一圈红色的光晕。此时她正坐在树梢，明眸含笑，如同传说中的仙子。怜音震惊地看着这位绝色美人，而同样的，明辉也看到了这位美人。怜音感觉到明辉的手离开了自己的腰，然后，他忘记了身边的怜音，往那棵树下走去。怜音听到了宿命的声音，竟是那样阴冷，恐怖。

“啊！”美人脚下一滑，直直往树下坠。只见一道蓝光一闪，余美人已安稳的躺在了明辉帝的怀中。

“怜音，你先回栖凤楼。余美人受了惊吓，我想先陪陪她。”说完，明辉抱着余美人就进了毓灵阁。

怜音看着明辉帝的身影慢慢消失，眼中形成了一道水雾，她似乎看到了自己的结局，就如那些渐渐老去的容颜。突然，她的心中涌起了一个念头：如果刚才明辉没有接住她就好了。但是她明白的，从那里摔下来并不能改变什么，因为，长寿族自身的自愈能力可以使致命伤变成无关痛痒的小伤口。

“娘娘？”小柔担心地唤了一声。

“小柔，我心肠真坏，竟然希望余美人摔死算了。”小柔听出了其中的悲伤，无奈，以及淡淡的绝望。她想要说些什么，“娘娘……”

“小柔，我们回去吧。”

◆孤独的夜，他有美人相伴

自那日以后，明辉帝就不再来栖凤楼了。怜音坐在莲塘边，心里默默计算了下，半个月，自己已经有半个月不曾见到他了，这是以前从不曾发生过的事。以前，即使是微服私访，明辉也会把她带在身边，就是怕那长时间的分离令人产生相思之意。而现在，他似乎是忘记了，怜音害怕没有他的栖凤楼。

这些天，怜音完全没有食欲，也许是因为伤心，也许是没有人陪伴，总感觉那些食物变得难以下咽。她还是习惯性地用幻术灌溉紫茉莉，却不再有人斥责她，有时，她竟也忘了要控制幻术的使用，到最后，累得脸色发白。即便灌溉了这么多幻术，但是紫茉莉却迟迟不肯开花。其实，明辉不知道的，怜音的坚持只是希望他能看到紫茉莉最美丽的花，不是因为自己喜欢，而是要让他看看这最最适合他的花，一样的孤傲，一样的固执，却也是一样的美丽。

“娘娘，夜深了。王不会来了。”小柔见到怜音伤心难过，却也无能为力。

“小柔，你说他还会来栖凤楼吗？”望着阴森森的莲塘，怜音问，声音竟轻得象一阵烟尘，随时都会消散。

“娘娘多虑了，没有人能取代娘娘在王心中的地位。”

“可是，我已经越来越不了解他了。总感觉我只是她随时可以牺牲掉的女人。……”怜音拉住小柔的手，紧得好似抓住了溺水时唯一能救自己的浮木。她的眼中流露出惊慌和无助，“而且……有时我会在他的眼中看到恨意。小柔，他在恨我……可是，我想了很久很久，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我该怎么办，小柔，你告诉我好不好！”怜音越说越激动，也把小柔的手抓得越紧，突然，毫无预警的，她晕了过去……

毓灵阁内，春光无限。

“王，你什么时候也封我一个妃子嘛。人家走到哪都被欺负。”余美人芊芊的手指抚着明辉光裸的胸膛。杏仁黄的卷发搭在她裸露的肩头，又添一抹妖媚。

“有了朕的宠爱还不够吗？”明辉帝抓住她肆意游走的玉手，抚弄着手下软嫩的肌肤。

“人家不管啦，凭什么那个女人就能当皇妃。王不是说了吗，最喜欢的是我。不管啦，我一定要和她的地位一样。”余美人恣意地撒着娇，却没发现明辉帝眼中一闪而逝的厌恶。

“再说吧。”

◆怀孕

“恭喜娘娘！”

御医已经走了。怜音还是无法相信刚才御医的诊断。“我怀孕了。”她急切地拉住小柔的手，“小柔，刚才御医真的是说我怀孕了？”见小柔点头，她似乎还是不敢相信。

怜音的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腹部，那里还是如往常一样平坦，但是现在里面却已经多了一个小生命，一个宝宝。怜音终于笑了，这是她半个月来第一次笑。“我有宝宝了，小柔，我有宝宝了。”“你说，明辉知道我怀孕之后会不会很高兴？”怜音一脸期待的望着小柔。小柔笑了笑，“明天娘娘就知道了。现在，娘娘需要好好的休息。”小柔扶怜音躺下，并为她盖上被子。“小柔，你陪着我好不好？”怜音突然拉住了正要离开的小柔。

“娘娘，你安心睡吧，小柔哪里都不去。”

怜音期待着第二天的到来，但是，她并没有想到，孩子并不能改变什么。当宫中到处谈论着怜妃怀孕的事时，明辉帝又颁下了另一道圣旨——册封余美人为余妃。以前的宫中只有怜音得到了正式的册封，而现在又出现了另一个女人，可以说后宫之中现在是二分天下的局面。

当怜音听到余美人被册封的消息时，顿觉心痛难忍，但是，想到孩子，她又好象一切都看开了。不过，明辉帝自从知道她怀孕之后，却是迟迟不肯出现。

她迟迟等不到明辉帝，却意外的等到了一个她以为再也不会出现的人。

郭达笑嘻嘻地向怜音问安，一点也想象不到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不欢而散。不过，当怜音见到这个唯一的亲人，感觉所有的委屈终于有人替自己分担。但是，她却忘了，眼前的这个人就是造成现在这种局势的罪魁祸首。而此时的郭达却盘算着今后的计划。

明辉帝一直没有子嗣，也是因为他对怜音的宠爱。虽然有这么些美人，但是明辉帝似乎有意识的不让其他美人怀孕，甚至根本不碰那些美人。所有人都明白，王的意图是要让怜妃为自己生下继承人。但是奇怪的是，这些年，怜妃的肚子却毫无消息，而今，当明辉帝只顾着宠幸余妃时，怜妃却意外怀孕，最高兴的非郭达莫属。只因为这两个最得宠的妃子都出自郭氏一族，无论是谁当了王后，庇佑的也都会是郭氏一族，更何况现在还有一个即将诞生的小王子。

“舅舅不生我的气了吗？”

“那次是舅舅太冲动了。其实你说的并没有错，要怪也只能怪你表哥到处惹是生非。”郭达突然叹了口气，“不过，舅舅现在也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现在怀着孩子，可要事事小心。”怜音心里涌起一阵感动。

◆明辉的烦恼

明辉其实是想去看望怜音的，但是，他更多的是担心怜音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他非常清楚，现在的形势不允许怜音生下孩子。怜音怀孕的消息一传开，那些与郭达有所接触的大臣已经开始蠢蠢欲动，而且郭达已经招集了一批修行幻术的人士，一旦有大臣被他操纵，免不了的他不会不把心思动到王位上，而那个孩子就是最好的继位者，他则可以成为幕后的太上皇。

毕竟他对怜音是有些不忍的，所以，他把郭达的注意力引到余妃的身上，让他以为自己已经对怜音厌倦，这样当他舍弃怜音的时候，正好可以让自己把怜音护在羽翼之下。当自己除去郭达时，既可以减少怜音的伤心，又可以使她避免掉一切必然的伤害，而余妃就是自己为怜音找的替身。但是，明辉没有想到，一切都乱了。

“你现在打算怎么做？”陆天明一早就呆在御书房，就是想知道明辉打算如何解决眼前的事。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打掉孩子。”陆天明的话，似乎让明辉松了一口气。其实他已经做好了决定，却迟迟无法说出来，毕竟，那是他和怜音的孩子，他爱怜音，自然也爱那个孩子。但是现在他必须舍弃孩子，才能暂时保住怜音。怜音绝对不会答应的。但，他会告诉她，待这些事过去以后，他们会有很多很多的孩子。而他一定会让这些事尽早结束。

明辉写下了一气呵成的写下了一道废妃的圣旨。“对她来说，这是最好的方法吗？”明辉希望得到肯定的回答。

“让她远离这场斗争确实是最好的方法。”

◆堕胎药

当怜音见到明辉时，她一下扑入了他的怀中。“明辉，你终于来了。你知道吗，我有宝宝了。”怜音满怀期待的看着明辉，见他沉默，就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平坦的腹部。“这里有我们的宝宝。虽然现在还感觉不到，但是，再过几个月，再过几个月你就能感觉到他的存在了。”即使说了这么多，但是明辉却仍然沉默着，怜音似乎也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她望着明辉，眼中写满了不安。

明辉扶她坐下，然后让宫女把事先熬好的药端过来。他接过药碗，舀起一勺，吹凉后送到怜音嘴边。“我已经怀孕了，不用再喝什么补药了。”

“这不是帮助怀孕的补药。”明辉冷冷地说。

“是什么药？”怜音终于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这不是安胎药对不对？”

“这是堕胎药。”

怜音双肩抖动着。她感觉好冷，是心冷。“你不想要孩子？你说过让我生下我们俩的孩子。”

“现在我不需要你帮我生孩子。”

“什么意思？”

“余妃会生下我的孩子。”这句话象一把尖刀刺穿了怜音的心。顷刻间，她已是泪流满面。“把药喝了。”

“我不喝。”

“把药喝了！”明辉似乎已经失去了耐性，不自觉地加重了语气。怜音感觉到了他的坚持，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求他，也许求他能让她生下这个孩子。怜音重重地跪了下去，没有人想到她会这么做，她紧紧地抓着明辉衣服的下摆，“求求你，不要夺走我的孩子。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你可以把皇妃的头衔拿走，但是我真的不能没有这个孩子……求求你……”

怜音的泪使他心痛，但是他必须硬下心肠。他告诉自己，我是幻明国的王，我必须保护我的百姓。父王的路我不能再走下去了。而更多的，是在心中默默地对她说着对不起。“乖乖把药喝了，也许以后我会给你一个孩子。”

“但，永远不是现在这一个！”怜音愤怒地望着他的眼睛。

“喂娘娘喝药！”两三个宫女固定住怜音的身子，又有一个宫女使劲掰开她的嘴，最后再有一名宫女把药往怜音的嘴里灌。怜音苦苦挣扎，但是还是有大半碗药进了自己的肚子。整个过程中，明辉背转过身，不忍看到此刻她痛苦的样子。

确定怜音把药吞下去之后，明辉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用一种悲伤的眼神看了怜音一眼，可是怜音没有发现。明辉走了，被拦在外面的小柔冲了进来，紧紧地抱住怜音。“娘娘？”

“疼……我的宝宝……”殷红的血流了出来，越流越多……

明辉没有想到结果会是这样的。刚才御医汇报，堕胎药对怜音造成的伤害很大，以后她都无法再生育了。明辉虽然痛苦，但是，他没有忘记还有一件事。

当怜音醒来，除了失去孩子，更加痛苦的是知道自己以后再也无法生育。于是，当废妃的圣旨宣读时，反而感觉不到更多的悲伤。

◆身世

圣旨宣读之后，怜音就被赶到了宫中最偏僻的一幢楼阁，也就相当于被打入了冷宫。偶尔会听到明辉帝对余妃的宠爱，但是，对于现在的怜音来说，她的心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只是，小柔经常看到怜音在静静地缝制小衣，而且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这天，郭达来了。一进门，就狠狠地甩了怜音一巴掌。那一掌很重，怜音摔倒在地。

“舅舅？”

“你这个臭丫头，连个孩子都保护不好！”怜妃失宠，孩子也被下令打掉，那些原本要与郭达合作的大臣全都象躲瘟神一样躲着郭达。即使他向他们保证，他还有余妃这枚棋子，但大臣们却再也不肯相信。同时，他召集的一干修行幻术的人也不知何故一个接一个失去消息，现在，虽有三万人的军队，却只是乌合之众，根本难以和王军抗衡。想到这些，郭达更加怨恨怜音，“蠢货，你就跟你娘一样！”

“如果不是贪图新鲜，我根本不会看上你那低贱的平民母亲。而她最不知好歹的是，竟然为我生了一个孩子。我的身份是何其尊贵，可是你的存在就像是我的污点。你根本就不应该出生。”郭达一直是瞧不起平民的，所以，当他知道那个平民女人为他生了个女儿后，他觉得自己与平民女人的事留下了证据。本来是想让人除去这个平民和贵族的混血儿，但是，由于一些意外，却不知道这名女婴流落至了何处。没想到，再次相见时，她竟已贵为皇妃。“原本以为你比你娘争气。让你遇到了明辉帝，还成了皇妃。所以我才说是你舅舅。没想到，你也这么没用！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认你！”郭达对怜音不断地拳打脚踢，而此时的怜音已经被自己的身世扰乱了心神，也不知道什么是痛了。

刚进门的小柔看到了这一幕，她扑到怜音身上，为她挡下了大部分的拳头。“郭大人，求你不要打娘娘了。娘娘的身子还很虚弱。”

郭达一直踢着，打着，终于，他累了，走了，大概再也不会踏入这里一步了。

◆想要一个孩子

一晚上怜音都被噩梦折磨着，此时她的额头上又布满了汗珠，而眼角更是沁出了泪水。小柔轻轻为怜音拭去泪水，考虑着要不要把主子叫醒。突然，怜音的双眼毫无预警地睁开，但一时却也找不到焦距。小柔轻轻地唤了一声：“娘娘？”

怜音撑起身子，抓住正替自己擦汗的手。“宝宝没有了，对不对？”说着就流下了两行清泪。小柔不知道该怎样安慰现在的怜音。自从流产以后，怜妃的精神就一直是恍恍惚惚的，有时竟象失了灵魂的躯壳。她很多次想去找明辉帝，想去求求他，让他陪陪怜妃娘娘。但是，明辉帝的心中还有娘娘吗？她好怕自己一时的好心会使怜妃娘娘受到更大的伤害。

“小柔，我以后都不能生宝宝了。我好喜欢宝宝，好想拥有我和明辉的宝宝，可是……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此时的怜音就象一个无助的孩子。她紧紧拉着小柔的手，竟好似那是母亲。

“娘娘……”小柔想扶她躺下，但怜音却好像中了邪般，跳下床，然后往门外跑去。怜音的赤脚踩在石子铺成的小道上，殷红的血给这条暗淡的小道染上了彩霞的色彩。白色的纱衣被风轻轻扬起，似妖似仙。银色的发镀上了一层月光。小柔在后面追赶着，却总是追不上。

怜音跑到了宫中的禁地月神塔。她重重地敲打着红漆的大门，嘶哑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月婆婆，求你开门！月婆婆……”静静的夜，她的声音是那样凄厉又悲凉。小柔想劝止主子，但是，最终她也只是坐在了地上，一下又一下地抹着泪。

终于，门“吱呀”一声开了。

月婆婆是幻明国的守护者，拥有最强大的幻术。至今，她已经守护了三代帝王。对于月神塔外面的事，她都是看在眼里的，而明辉帝的心结，她也是清楚的，可是，对于远离俗世的她来说，那些情爱纠葛，爱恨痴狂，都不是她该插手的。她唯一的使命就是守护整个国家，让它免于被异次元的其它时空干扰。但是，见到这可怜的孩子，她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她知道怜音所求的，但是，她更是早已看透了事事的结局，她不知道该怎样引导她走出黑暗，只是满怀怜悯的将选择权放在怜音的眼前。

“你知道将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吗？”月婆婆慈悲地望着眼前虔诚的女孩。

“我想要一个孩子。即使要放弃所有。”怜音的眼中写满了坚持。

“哪怕是长寿？”

怜音微微一愣，但还是肯定地点了点头。月婆婆的眼中流露出怜惜。她手一挥，一道金光围绕在怜音的周身。怜音只感觉那些金光就像一根根针扎进自己的身体，然后抽走了身体中的某些东西。怜音感觉到撕裂的痛，但一想到可以拥有孩子，又硬生生把呻吟吞了回去。时间似乎过的特别慢，怜音以为是过了一刻钟，却无非只是短短数秒。终于，一切都结束了。金光散去，月婆婆走到怜音身边，触摸着她消瘦的脸颊。“孩子，你现在已经是普通人，外界的小小伤害都会要了你的小命。”

“我会有宝宝吗？”

“只要他宠幸你，你就会有孩子的。”

怜音的脸上浮起了一抹笑，灿烂得几乎照亮了月神塔的神堂。月婆婆摇了摇头，感慨她的执着。“执着终会害惨你的。”怜音无法理解月婆婆的话，无法窥知其中自己的命运。

“啊！”当小柔冲进神堂，却被怜音现在的样子吓呆了。

“这张符咒浸泡在圣水里，三个时辰以后把圣水喝了，你的样子就会和以前无异。但幻术的时间只能维持半年。”月婆婆消失了，只留下了那张符咒，以及长长的叹息。　

◆解除误会

“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你什么时候去见她？”陆天明知道明辉帝一直都对怜音有一点误会，而这个误会就是明辉帝对怜音若即若离的原因。但是，他以为明辉帝能够自己看透一切，却发现竟是自己高估了他。“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怜音会流落民间？”

“你想说什么？”

“只是想解开你心里一直对她的怀疑。”

“我对她没有怀疑。”明辉帝加重的语气正好让陆天明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有没有怀疑你自己心里清楚。”陆天明停顿了一下，“你有没有仔细查过怜音和郭达的关系？怜音是因为对亲人的思念所以没有任何怀疑的就相信了他的话。但，你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就相信的，是什么让你打消了对他们血缘关系的怀疑？”

“发色。怜音确实拥有郭家的发色。贵族的发色能够证明身份。”明辉帝不耐烦地说。

“那你有没有调查过怜音的父母是谁？在哪里？”

“一次性把话说完！”

“对怜音的怀疑，让你失去了一向的英明。……我查过被剥夺长寿的贵族名单，并没有郭家的人，也就是说怜音并不是某一位贵族的遗孤。而且，按律法，被剥夺长寿的贵族死后，其子女也会被保护在遗珠院，根本不可能存在流落民间的事。更加奇怪的是，郭达并没有兄弟姐妹，也就是说他不可能是怜音的舅舅。”陆天明见到明辉突然醒悟的表情，露出一抹笑，“看来你是听明白了。”

“那你如何解释怜音的发色？”明辉提出了自己一直存在的疑问。

“怜音是郭达的女儿。”看了一眼明辉不断变化的表情，“一直以来我都怀疑她是郭达和民间女人生的。”

“怜音流产之后的后遗症，正好让我肯定了这个猜测。堕胎药是御医为长寿族的孕妇特意配制的，几千年来从来没有发生过类似的意外。因为怜音是混血儿，所以，她的体质比较接近短寿族，那位药对她来说伤害尤其大。你是否在怀疑，怜音是郭达故意安排在民间接近你的？”明辉的沉默正好说明天明又一次猜中了他的心思。“你真的对她缺少信任。怜音不过是个被遗弃的女孩。……一直都有传言，说是三十年前郭达与平民女子往来密切。不过以他对平民的鄙视，也该知道，他根本不可能承认自己的那笔风流债。后来更谣传说他有一个私生女。而谣传果然是真的。怜音就是那个女儿，只不过是被自己的亲生父亲丢弃在民间，后来又差点被当作棋子。最后的结论是，她没有欺骗你，也没有为她的家族做什么，只是为你牺牲了很多。”

陆天明把怜音的身世说出来之后，明辉就一直保持着沉默，而天明也只能陪着这位君王继续沉默。终于，明辉开口了。“你替我去看看她。”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天明不明白，既然他已经知道真相，误会也已经解开了，他对怜音所隐藏的恨应该也已经没有了，为什么还是不肯放开自己的心去爱她。

“我必须彻底剿灭郭氏一族，这样才不会有后顾之忧。而且，我才能放心的去爱她。”

“我真替怜音可怜，她为你付出了这么多，而你永远把皇权放在爱她之上！”天明气愤了，转身就要离开御书房，但是他不得不再提醒明辉一遍，“怜音的身体很脆弱，你一定要特别注意。这次幸好有幻术护身，否则，她的命已经没有了。”明辉帝没有抬头，天明以为他并没有听，但是他听见了，当天明说她的命差点没有时，明辉终于意识到他差一点就亲手杀死了自己最爱的女人。他用手掌遮住了自己痛苦的表情，但是，泪水却顺着指缝流了出来。

那一夜，明辉做梦了，梦见了怜音。怜音哭着向他告别，他想拉住她，却迷失在雾中，只是听到她哀婉地问他，是不是皇权比爱她更加重要。

◆　香魂一缕

花园的花都开了。明辉帝准备在花园举行一场赏花会，让后宫所有的女人一起出席。没有人知道，这是明辉帝特意为怜音举办的，因为，赏花会上他会宣布对怜音新的册封。

怜音不知道明辉的心思，她只是时刻谨记着，今天一定要见到明辉，要让他看到自己最美丽的样子。只要能够得到明辉的宠幸，那么，很快就会有孩子。而且，怜音心中有一种急切，一种被时间追赶的急切，她记得，她不再有久远的时间，她必须抓住每分每秒。

当怜音出现在花园的时候，却没有见到明辉帝的身影。繁花盛开，芬芳四溢，如此美好的春景，却留不住怜音的目光，她只是急切地在妃嫔宫娥中穿梭，寻找着明辉的身影，终于……终于她见到了那个人……

怜音想要穿过这些聚集在一起的女人，她推着，仓皇地往他的方向挤。却似乎是有预谋的，反而被她们往相反的方向推。怜音已经退到了湖边，已经无路可退了。而明辉似乎没有发现她，往另一个方向去了。她想叫住他，却顺着一股力量往后倒去……她看见了那张脸，毓灵阁外那棵树上探出的小脸，却没有了天真的笑。是的，她是余妃，一个恨怜音的女人。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得宠只不过是一个短暂的梦。当明辉帝疏远她，她没意识到这场梦的残酷，可是当郭大人被流放，郭氏一族再也没有了昔日的富贵，她才真正看清楚了这场梦。现在，她不过是这些弃妇当中的一员，却也深深地明白，只有这个女人才能得到他的心，但是她好恨好恨……郭大人说过，小小的伤害都能使你致命。你去死吧！

寻不到怜音的明辉正准备离开，却似乎听见了一声轻柔的呼唤，声音轻得好像只是幻梦，明辉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是，又有什么让他久久跨不出步子。然后，一种莫名的恐惧紧紧撕咬着他的心，出于直觉地他向着湖边移动。当他终于看见那个沉入湖底的小脑袋时，他似乎听见一个声音在耳边轻语：“一切都太迟了。”

一道蓝光一闪，明辉抱住了怜音的身体。怜音已经没有气息了。他抚着怜音乌黑的长发，口中喃喃自语：“怜音，你都做了些什么。”当明辉见到那头黑发，他就知道，今生恐怕是要永远失去她了。天明说过，怜音的身体很脆弱，之前尚有幻术护体才勉强保住小命，但是，如今，她竟舍弃了长寿，舍弃了幻术。“怜儿，是什么让你宁愿舍弃和我永世在一起的机会？”　

嫔妃们渐渐散去，没人敢打扰现在的明辉帝。明辉的泪带着蓝光落在怜音的脸上……

明辉抱起怜音，一道蓝光之后，消失在湖边。

月神塔的门被撞开。月婆婆叹了一口气。她知道他会来的。

“月婆婆，求你救救她。”明辉跪在月婆婆的面前。

“我没有办法救她。”

“婆婆……”明辉帝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道蓝光一闪，及地的银蓝色长发竟被削去了一半。“婆婆，如果不能令她复活……那就用我一半的元神让她重新转世。”

“王，你知道这是禁忌幻术，我不可以使用这个幻术的。”

“如果婆婆不答应，那我只能把自己和怜音一起冰封了。”月婆婆知道明辉是用幻明国的未来来威胁她，而这个威胁显然已经奏效了。

“把她交给我吧。能不能成功只能看造化了。”月婆婆带着怜音以及明辉帝的头发消失在了大殿。

明辉一个人回到了栖凤楼。月婆婆让怜音转生到了一个遥远的地方。婆婆说是他落在怜音身上的泪带有灵气，护住了怜音的元神，所以才能这么顺利的让怜音转生。

栖凤楼里还是怜音离开时的样子。自从怜音搬走后，他不准宫女动任何东西，而他自己也再也没有进来过。他的目光被某一样东西吸引住了。有所改变的应该就只有它了。不久前还是含苞的紫茉莉已经开花了。明辉抚着那细小透明的花瓣，眼前竟浮现了怜音灌溉花时的样子。“怜音。”

突然，透明的花瓣上慢慢浮现斑斑红点——怜音斑斑的泪痕。明辉似乎明白了怜音用幻术灌溉花时的心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