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花,粉粉的,在树梢。摘下一朵,甜吗?甜。
八月的岙川,晴晴的脸,一条小河清清澈澈的流,可见岸边水溢未收的鹅卵。草儿绵绵成片,间或几朵,紫色的小花,轻轻地,对着初升的日头顾盼。
囡丫丫早已坐在这棵木槿树下。树后的后面,是她的家,有一缕白云在房顶流连,黄瓦白墙,隐约现眼。囡丫丫家的后边,是一家连一家,黄瓦白墙,一片耀眼。因在绿荫圈子里,仿佛一幅绿意框着的画,黄瓦白墙,是一只黄色粉荧的蝶儿,合了翅膀,安谧的眠歇。
囡丫丫走到河边,脱了凉鞋,赤着脚。青草儿柔柔的一拱,箝进脚丫趾,又一撩水,草眉上,亦沾了晶晶亮亮的水珠。囡丫丫又捡起一块石子,唿溜,一个唿哨,石子蹦跳着向东飞了又飞,会飞向哪边呢?
囡丫丫玩累了,重坐在木槿树下。狗子哥来了,在她身后,猛一跺脚,手一晃,粉色的木槿簌簌簌,钻进囡丫丫的脖颈,头上,溜溜的下滑。囡丫丫大喊:“狗子哥!”狗子哥嘘——用手指堵住她的嘴巴,左瞅瞅右看看,俩人会心地笑了起来。
狗子哥铺开棉柔的外套,俩人并排坐着。一对小白鸥轻轻掠过河面,隐入对岸的草丛。
“它们在做什么呢?”
“我哪知道。”囡丫丫低了头吃吃地笑。
蓦地,她抬头,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狗子哥,啥时回来?”
“三年吧,沞伯说三年指定回。”
囡丫丫低下头。
“看,有鱼儿!”狗子哥兴奋地指给囡丫丫,果不其然,一条一尺长的颜色鲜明的红鱼偷偷的来打了个探,又一摆尾,悠悠地跑了。
“我也像这条鱼,虽然走得远,可终归是在这河里的。”
“真的吗?”囡丫丫问。
狗子哥站起身,伸手够那高高的木槿花。木槿花一枝枝,一朵朵,黄色的蕊子,诱着不少蜜蜂。狗子哥摘下一朵,戴在囡丫丫的发,说:“好看!”又摘下一朵,呵一口,递给囡丫丫。
囡丫丫轻轻咬一咬花瓣。
“甜吗?”
“狗子哥,甜。”
狗子哥伸出胳膊又摘一朵,甜吗?甜。
一朵一朵的木槿花,随着晚霞的漂浮不停飞升,淡淡的粉,化成串串的红,宛如处子的血。
一年,两年,三年,五年。
木槿花年年的开。当初俩人刻下的名字,也宽了一围。花树上好多的裂痕,那是囡丫丫的泪。那裂痕又慢慢地长合了,那是囡丫丫痴痴的相望,和欲哭无泪。
八月二十六这天,囡丫丫重新来到小河边。
伸手摘下一朵木槿花。甜吗?甜。
甜吗?甜。
囡丫丫痴痴的想。
“狗子哥,你看我的眼睛里有一个你。”
“我的眼睛里也有一个你!”
木槿花,一片片,坠落在两人的衣,两人的发,两人的唇,两人的身。
那偷偷跑来的鱼儿还在,游啊游,跟囡丫丫打个照面,又走了。囡丫丫哭了,“狗子哥,沞伯的话怎么不算数。”鱼儿吐起小小的水花,飞快地娓娓远了。
囡丫丫脱下稠衣,采下一把把的木槿花,小心地包好,像一个天成的美丽的花篮。囡丫丫望望树上的名字,脱下鞋子,挽起裤袴,“狗子哥,我来了。”一步一步地向河心走去。
丫丫,木槿花甜吗?
狗子哥,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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