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而又因循的日子,每一天都是固定的模样。自顾不暇地低头赶路,来不及留意身边的风移物换。转过回廊,闻到一阵花香,一抬头看见那棚紫罗兰——春意浓了!
一穗穗浅紫色的花朵瀑布一样垂挂下来,看不见一片叶子,只看见紫的海洋。一浪漫过一浪的花香,让我感觉到一股不可遏止的生命的涌动。那禁锢了一冬的生命啊,像打开了一坛陈年老酒,熏风吹来醉人的醇香——是那种类似槐花的香味,清芬甜蜜,沁人心脾。
想起了故乡的槐花,那种洁白芬芳的小花朵,也像紫罗兰一样结成一穗穗的。“花褪残红青杏小”,一年中最惬意的那个时段,它们躲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静静地开,却能把清香送到足够遥远的地方。那时候,小麦正扬花,油菜在结荚,蚕豆的肚子一天天丰腴起来了。该开的花开了,又谢了,该来的生命都到齐了。田野里百味齐聚,像煮一锅杂烩汤,而槐花香应该是汤里最主要的原料。多少次,乘车经过大片田野的时候,窗外飘来槐花香,却不见槐树的影子。瞪大眼睛仔细睃,才在池塘边、小河边寻见几棵洋槐树的身影,清瘦、虬曲,在微风里摇曳着。人家的房前屋后是难见这种花的,材质坚硬又不成形状的洋槐树基本没什么用处,只能做烧火做饭的材料,普通农家不大可能单纯为了闻花香而有意种它们的。
还有丁香,或洁白或淡紫的丁香花,也是那种躲在季节的深处静静绽放的花朵,比槐花更细碎,却比槐花的香味更浓郁。它们雍容华贵、馥郁芬芳,直抵人心的最深处。它们顽强地弥漫在城市的街道边、绿篱旁,还有乡村广袤的原野,弥漫在初夏时节昏昏欲睡的空气中,仿佛泼洒了满天的汽油,划根火柴就能剧烈地燃烧。花开热烈,花香四溢,却又凝结着难以释怀的淡淡的忧伤。只可惜,丁香的果实不能当粮食吃,庄稼人不能将它们遍植于田间地头。若像油菜花一样铺天盖地地开放,那酿出的蜂蜜一定比油菜花蜜香甜不知多少倍!
槐花和丁香,这是我最喜欢的两种花香。清新自然,质朴无华,简单纯粹,不事张扬却芳名远播。很野性的花香,卑微而又固执地散布在逐渐加热的空气中,它们是春天的最后一张名片,是夏日的第一缕烟霞。每次遇见它们,我总会欣喜若狂!我打开心肺深呼吸,我张开双臂将它们紧紧拥抱——从来没有哪种味道这样顽强地固守在我审美的深处。不敢设想,有一天闻不到这两种花香,我们的生活会不会变了味道,那春夏相继的长跑会不会掉了接力棒?
赏花如阅人,欣赏的角度有很多,比如形态、颜色、气质、品格等,而味道是不可或缺的一个大角度,从味道上欣赏往往最感性、最直接。也曾将其他花的香味进行过比较:荷花过于洁净,梅花过于清雅,菊花有点苦涩,茉莉有点小气,桂花太庸俗,栀子太张狂,兰花疏淡至无,夜来香不阳光,牡丹芍药总有一股中药的味道……
信奉一种简单质朴的生活,喜欢从感性的角度认识事物,不太喜欢抽象的思考。就像闻香识花一样,走一条最接近事物本质的方式,往往最准确,最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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