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这样说过:身体是敞开着的一扇门,如果走进的只有欲望,那么,走出的便是灵魂。
——题记
这个冬天异常寒冷,言承将自己袒露在冰天雪地里,呼吸变成了一团团白色的雾气。冰冷的湖水,他唯有和自己的影子做伴。站在孤独的湖边,雪花落在脸上,却也驱散不了那缕缕忧伤与孤寂。他抬头,终于,他终于看见那张纯粹如雪的笑颜,惨白。
他,就那样。仿若站在时光的水岸,记忆犹如被打落在湖底的水藻,慢慢浮出水面。他仿若一叶愁肠百结的小舟,划过岁月,拨开沧海桑田,追寻那曾经相遇时的点滴……
言承九岁那年,父亲向母亲提出了离婚。言承不明白,母亲既然平静的答应,而她签字的手却又为何颤抖?宣判后,言承随了父亲过。
言承十岁那年,父亲领回一个美丽的女人与一个大眼睛的小女孩。父亲告诉言承,你以后有妈妈和妹妹了。
言承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夺门而去。他扑在公园的石桌上哭了。哥哥,你别哭。言承抬头,一个纯白的小手帕停在眼前。言承狠命擦干眼泪,一脸稚气,野孩子,谁是你哥哥。小女孩用手帕替言承轻拭着脸上的泪痕,哥哥,以后有了你,就没有人再敢叫我野孩子了,对吗?
言承愣住。那天,他知道了,小女孩叫梅音,比自己小二个月。她的父亲早在三年前因为贩毒被枪毙了,是母亲含辛茹苦,一手拉扯她到至今。
梅音揉搓着通红的双眼,哭了。她说,她渴望有个完整的家。言承笨拙地给梅音擦着眼泪,妹妹乖。你有哥哥了,只要有哥哥在一天,就不会让你再受欺负。那一刻,他们铺满童真的脸上,持满了笑与泪。
小学四年级,期末考试后,梅音的学习成绩名列第一。那年,父亲批评了言承,表扬了梅音。言承躲在屋子里哭了,梅音爬在窗台上泪如雨雪。
小学五年级,梅音悄悄对班主任说,以后,无论我考得怎么样,成绩公布时,我请求您将我的成绩排在哥哥的后面。老师问她为什么,她沉默了一会后说,您如果不答应,我就不考了。老师只得摇摇头,无语。
小学六年级,言承与梅音考上了县城同一所重点中学,所不同的是,言承比梅音高出二分。父母亲脸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那年假期,言承与梅音玩得很开心。假期结束,他们各自背上沉沉的包袱,向通往县城的车站而去。一路走着,母亲告诉梅音,你是一个女孩子,女孩子总是要比男孩子细心一些,你要照顾好哥哥。父亲告诉言承,你是一个男孩子,男孩子就要懂得谦让女孩子,你要照顾好妹妹。
车子颠簸了六七个小时,终于到达县城。梅音紧紧拉着哥哥的手下车后,梅音说,哥哥,把你那包给我背吧。言承说,我这包可不比你那包轻,父亲什么重的都往我这包里塞。梅音笑笑,不语。只是将自己身上的包袱与言承调换了过来。
中一那年,言承与梅音收到了父母亲寄来的伙食费1000元。梅音说,哥哥,你是男孩子,你的饭量比我大,你拿700百元,我拿300百元。言承莫名地看了看梅音,你够吗?梅音爽朗一笑,当然够了,说不定还有得剩呢。
那天中午,在食堂打饭菜时,梅音只打了一些少量的素菜。言承吃着碗里的肥锅肉,问梅音,你怎么不打荤菜?梅音笑笑,我喜欢吃素。言承脱口而出,哦,你是在替你爸爸赎罪!梅音刷地一下,脸色苍白。哥哥,我吃饱了,我先走了,今中午,你的盘子自己洗吧。说着,她端起盘子,转身离开了食堂。言承呆呆地坐在那里,保持着一张灰心丧气的脸,心想,我哪里说错了吗?
那天晚上,男生宿舍楼下。梅音照例从言承手上接过他的脏衣裤。与以往不同的是,此次的梅音低头不语,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望着梅音离开的背影,言承内心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或难受,或心痛。连他自己也不明白。
深夜。梅音独自一人走上宿舍的楼顶,风乍起,冷冷的,将她柔顺的长发吹得凌乱。一笺的心事伴随散落一肩的长发,在月白风清中飞扬。想起被枪毙的父亲,有种痛彻心扉的思念;想起言承下午在食堂说的话,有种夜不能寐的沉重。
那一刻,她真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是的,她想说,我父亲所犯下的错,已然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我并不需要为他赎罪;是的,她还想说……突然间,梅音哽咽住了,她还想说什么呢?是的,她自己也不清楚。
其实,很多时候,每个人很难知道各自的一生中,真正的意义在哪里。就像鱼对于它终生都在其中游泳的水,又知道些什么呢?
梅音自小就是一个比较能照顾自己的人,虽然年龄还小,但她的思想已有一定的成熟,能分辨各种情感。此时此刻,她正伫立在这无边的暗夜,无人的境地,她的泪,才能肆无忌惮的汹涌而下。她只知道,她想要照顾好他。她只明白,她并不打算将他当哥哥看。
有一晚,梅音刚从言承手里接过要洗的衣服,转身欲走,却碰到班里的两个男同学宵夜回来。其中一个男同学打趣地对言承说,言承啊,你这臭小子好福气啊,交了女朋友也不给咋哥们透露。你可真不够意思啊!
言承潇洒地一挥手,你们别胡乱猜疑,她是我的妹妹。另一个男同学紧接着说,真是你的妹妹?这么简单?言承满脸无可奈何地说,信不信那是你们的事,总之,她只是我的妹妹,就这么简单。言承看都不看梅音一眼,转身上了楼。留下梅音一个人站在冷冷清清地夜里。
后来的一次,言承板着脸对梅音说,以后,我的衣服不用你洗了。梅音压低声音说,哥,他们爱怎么说让他们说去吧。何况,我本身就是你的妹妹。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言承不耐烦地挥挥手,总之,你以后别来取衣服洗了。梅音沉默不语。却依旧在下了晚自习后,来到男生宿舍楼下面,等着言承将要洗的衣服拎出来。一次……二次……到了第六次的时候,言承终于拎着一大堆衣服,走到梅音跟前,冷冷地说,你一定想洗,就拿去吧。
那晚,梅音洗到凌晨三点多,才将言承存放了几天的脏衣服洗干净,搓红了一双小手。第二天,宿舍的同学都笑她,梅音,你可是天底下最弱智的傻瓜了。梅音笑笑,那笑容如雪般纯粹。
每到月初,父母亲寄来的生活费,言承700元,梅音300元;每次在食堂,梅音总是买着一些廉价的素菜,吃着言承剩下的饭菜。还乐滋滋地对言承说,她这是要发扬中国人民勤俭节约的传统美德;每次晚自习后,梅音总是捧回一堆脏衣服,别的同学或睡了,或出去完了,她却总是一个人,蹲在那里,乐此不疲地洗着……
这样的场面,反复上映了三年,直到他们的中学生涯宣告结束。中考结束,言承与梅音拿到了县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书。与以往一样,梅音比言承的分数低了那么几分。那一刻,言承笑得灿烂绚丽,梅音笑容如雪,安静、纯粹、白净。
言承对梅音说,你先回去吧。随便对他说,我玩一段时间再回来。梅音知道,言承口中的他是指他的父亲。
梅音沉默不语。言承板着一张脸;略微几秒钟后,梅音轻轻地点点头,言承一下子兴高采烈起来,走吧,妹妹,我送你去车站。那一刻,一丝温暖掠过梅音的心底。她竭力想去抓住那一缕温暖,可是,它却如同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往荆棘丛里奔去。
梅音背着两袋沉沉的包袱,一步三回头,踏上列车的那一刻,一丝落寞瞬间掠过。她,泪如雨下。她,没有回头。
半个月后,言承终于回到家里。那一刻,梅音笑容如花般绽放。她接过言承的挎包,转过身去,柔眸含泪。
言承回到家后,整日将自己关在卧室里,就连三餐都要敲门。有时还要等很久,他才慢吞吞地打开门。囫囵吞枣地吃两口,又冲忙将自己关进卧室。更甚的是,有时,连门都不开,丢出一句,你们吃吧!我不饿。
承儿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整日将自己关在屋里,足不出户。母亲莫明其妙地问继父。
别管他。身体不舒服,他自己知道去看医生。都那么大的人了,也应该懂得照顾自己了。总不能每件事情都要我们替他操心吧。继父满不在乎地说。
女人天生就是敏感的。从言承进门的一刹那,梅音就发现言承变了。那种眼神,似乎由此前的淡然变得热烈起来。她总觉得这种眼神不太对劲,具体是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一天早晨,母亲与继父都双双出门去了,梅音刚洗完脸出来,却与言承撞了个满怀。她抬头,触及到的是一双火烧云般的眼神。那种热烈,似期待又渴求。梅音感到自己快要窒息了。她慌忙低下头,匆匆跑进卧室。那算是一种逃离吧。她想。
当晚。夜静更深,梅音躺在床上,夜不能寐。她发现,今天,言承看着自己的那种眼神,像要喷射出一团雄雄烈火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全身像触电般颤栗起来,陡生出一种莫名的后害。
此后,梅音总害怕看到那双火辣辣的眼神。或者,一碰触到,她便有股迫不及待想要躲闪的冲动。
一天下午,当家里面只剩下梅音与言承俩人时,后者冲到前者的卧室,怒气冲冲地说,你为什么总是躲着我?梅音觉得自己像个犯人,被言承法官无端地审讯着。
此时,梅音的心嗵嗵的跳得历害,像随时都有可能蹦出来似的。她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时,言承去猛然冒出一句,梅音,我喜欢你。梅音的心像被炸开了般,急速上升。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有一刹那,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傻了。没了思想,没了意识。她完全乱了方寸。半响,梅音嘴里才蹦出一个字,啊!
梅音。你看着我,言承托起她的下巴,你告诉我,你也喜欢我对吗?你早就喜欢我了对吗?言承眼里有一股浓密的渴望。
梅音的耳垂红得几乎透明起来,而此刻的言承却有一种恨不得将其含在嘴里的冲动。他顺着梅音白晳的脖颈偷偷向下看去,微微隆起的ru*房隐约此起彼伏。一股[ch*]女特有的体香让言承像吃了春r*一样躁动起来。言承有点按捺不住了,他呼吸急促起来,猛地,他一把揽住梅音的纤纤细腰。此刻的梅音,像极了一根木头,僵在原地,她觉得自己此刻真的傻了。
言承用手试探着钻进了梅音的衣服,顺着她的纤纤细腰向上游动抚摸。梅音感觉到言承的手真烫,似乎充满了魔力,烫得她快要窒息、融化了。我爱你,梅音,给我吧!言承附在梅音的耳边一遍一遍地说着。
言承的手就要抚摸到梅音的胸部时,她的身体陡地颤栗起来。她想阻止言承,但是,手却被他死死地按住了。当言承的手快到游进她的腰下时,梅音终于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他。此时,两人都汗流浃背。梅音挣脱开言承的怀抱,慌乱地说,不,不,我们不可以这样的。你是我的哥哥。
言承信誓旦旦地说,梅音,我爱你。我好想要你。况且,我们又不是亲兄妹,我们也没有血缘关系,我们完全可以结合在一起的。
半响,梅音压低了嗓门,红着一张脸说,哥,其实,我,我早就喜欢你了。但是,我们现在还不可以这样。梅音又慌忙补上一句,只要父母亲同意,一旦我们结了婚,我一定会给你的!
梅音慌乱地整理着凌乱的发丝,言承看着,轻蔑地说,现在的女人,有几个还是[ch*]女。你就别故做矜持了。
梅音愣愣地看着眼前色迷心窍的言承,那种眼神,就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坏人一般。有气愤,有失望,还有很多说不清的感觉。
自那次后,言承与梅音之间淡漠了许多。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彼此却不再说一句话。而,这一切,他们粗心的父母却未曾察觉到。
漫长的假期终于过去,言承与梅音背着包袱再次踏上了开往县城的列车。俩人相对沉默,一路无语。
下车后,俩人又默默走了一段路,言承终于开口说,梅音,包很沉吧!给我,我帮你背。良久,梅音才将包递给言承。又走了一段路,言承忽然拉住梅音说,对不起,梅音。此前我伤害了你,我现在知道错了。希望你能原谅我。
梅音眼睛湿润了。其实,在她的心里,她从来都没有怪罪过言承。更何况,她本身早就喜欢上了这个名不副实的哥哥。只是,她障于彼此这层关系。而,她此前对言承的躲避,并不是因为她不爱他。而是,她俨然接受不了言承表达爱的那种急于求成的方式。
俩人刚走进校门,雨就下了起来。梅音慌忙地打开伞,费劲地举高到言承的头上。这时,一个陌生的男孩走进来,看看了言承,爽朗地笑着说,同学,你真好意思啊,让女孩子给你打伞?言承无奈地接过了伞,机械地举着,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
不知道为什么?梅音似乎习惯了中学时代的那种生活方式。生活费再多,她依旧每月只拿300元;依旧在食堂买着一些廉价的素菜,吃着言承剩下的饭菜;晚自习后,依旧捧回一堆脏衣服,一个人,蹲在那里,乐此不疲地洗着……
而,这一切,在言承看来,似乎理所当然。他一直这样天真地认为,家里面的主要经济来源,一向是他的父亲供给的,他用多点,理当应该。
高中时期的学习节奏相较中学时代来说,要快得多。言承与梅音彼此不再提假期发生的事,彼此似乎有意无意地回避着那件难堪的事。言承的学习成绩名列前矛,梅音则一直紧随其后。
就这样,高一前半学期很快就结束了。假期,言承与梅音回到家里,开始的几天也都相安无事。可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将梅音心目中存活的美好,彻底砸得支离破碎。而,这个本就不算完美的家,也跟着毁了。
那天早晨,爸妈惯例很早就出门去上班了。而,梅音有一个习惯,就是每天清晨醒来后,会洗一个早浴。那样,她会觉得这又是一个全新的、美好的一天。而那种美好与全新的认识,在言承推开浴室的门,冲进的一刹那,全都破灭了。
那一刻,梅音吓得魂飞魄散。她奋力地挣扎、反抗、撕咬……言承像一头发情的雄狮,梅音的所有反抗都是徒劳无功。而,亲情又或者说爱情,梅音付出一切所幻想建立的情感,在那一刻,就如同窗外飘飞雪花,苍白无力。
就在言承强行进入梅音的一刹那,梅音觉得天塌了。而,此时此刻的她,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有人说过,如果一个人的心死了,那么,她的眼泪也跟着没了。一股暖流穿透言承全身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神经。约略一分钟后,言承酸软地摊倒在浴室的地板上。
梅音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奇怪的是,她并不想重重地打他一巴掌。她只是机械性地穿好裤子,跑出了浴室。言承没有追出去,愣在那里半天,才反应过来。半响,他猛烈地朝墙壁上冲撞着自己的脑袋。
梅音真的无法形容当时的惊措与无助。是失落?是失望?还是更大程度上的失陷?她真的不知道。她只明白,为了这个家庭,为了含辛茹苦的母亲,她只能将这一切深埋在心底。谁叫她是一个那么单纯、善良而又苦命的女孩呢。她甚至还天真地想,用她的善良去感化这个世界丑陋的一面。
而,这一切,在梅音冲出浴室的那一刹那,她的天,言承的天,这个家的天,通通都塌了。要不是母亲回家取忘记带走的手机,或许,这一切,梅音就瞒天过海去了。
母亲脸色苍白,她推开梅音奔向卧室,又发疯般冲进浴室,那一刻,梅音看到母亲的脸由苍白瞬间变成惨白。眼睛里却布满了血丝,殷红殷红的,像一头准备吃人的野兽。
母亲终于按捺不住,猛然扑向言承,撕心裂肺地哭着,骂着……你,你这个小畜牺,你这个伤天害理的小畜牺,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干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来。你要知道,她可是你的妹妹,跟你一样,还是一个学生。你,你,你这样做,你让她以后还怎么见人,怎么嫁人啦!母亲猛烈地垂打着言承的身体。突然,她发疯般地跑进厨房,出来时,手里拿着一把菜刀,冲向言承。
梅音死死地抱住母亲的双腿,母亲嘴里吼着,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我今天要砍死这个小畜牺。梅音紧掴着母亲的双腿不放也不语。母亲急了,骂道,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你放开我,我要砍死他。
妈,妈,都已经这样了,你砍死他有用吗?梅音脸色惨白,凄凉地说,你砍死了他,你就得抵命,继父也会要恨你一辈子。那,那这个家就真的毁了。母亲手里的菜刀掉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继父是在接到母亲的电话后赶回来的。继父两眼发红,继而,啪,啪,啪,重重的三巴掌落在言承脸上。瞬间,言承的嘴角开始渗出血来。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要报警,我要立刻报警。母亲冲继父咆哮着冲向电话机。继父一个箭步冲上去按住了母亲的手,大声吼道,报警,报警,报了警,音儿还要不要脸,她还要不要活人了!
母亲妥协了。她抓住电话筒的手僵住了。继父见势立即朝言承吼道,畜牺,还不快给你母亲跪下。快跪下。言承面无表情,双膝跪倒在母亲跟前。母亲无奈地放下电话,继而,疯狂扭打着言承的身体。
在继父与母亲的再三逼问下,从言承轻描淡写的嘴里滑出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原来,中学毕业后的那个假期,言承就跟着同学学坏了。回来后,他之所以天天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只因为迷恋上了网上那些黄色网站。他说,那其中的一些淫秽的画面,总让他有一种欲罢不能的总动。
次日清晨。一纸协议摆在了四个人的眼前。继父推了言承一把,畜牺,还不快按上你的手印。男子汉大丈夫要敢做敢当。言承的脸冷若冰霜,看不出任何表情。继父强硬地拉着言承的手,沾上印墨,往那白纸黑字上按去。言承的手却与继父较劲似的僵持在半空中。
扑嗵一声,母亲跪倒在言承跟前,声嘶力竭地哀求,言承,你这是存心要气死我啊!你不负责,你叫我的音儿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啊!母亲突然平静下来,好,好,你不签是吧,你不签我就死在你面前,死在你们家里。说着,母亲抬起头就要往墙壁上撞。
不管言承是否愿意,手印最终是按下去了。私下的协议立即生效,梅音退学,言承继续读书,等大学毕业后,立即娶梅音为妻。看上去,母亲与继父都好像轻了口气似的。只是梅音,至始至终都不曾说过一字半语。
提心吊胆的事情终究还是躲不过。一个月后,梅音怀孕了。继父在屋子里来来回回乱窜。言承面如死灰。带音儿去医院将孩子拿掉。继父决然地对母亲说。母亲愕然,继父解释,你也知道,音儿和承儿都还小,现在还不到法定结婚年龄,又怎么能生下这个孩子。那不是自取其辱吗?继父捧着母亲的双肩,如果这样传出去,以后,我们这个家还怎么在这个地方立足啊!
母亲再次妥协了。冰冷的手术台上,梅音面色惨白,找不到一丝温暖。当那个无辜的小生命随着冰冷的器械,一点一滴从梅音身体内抽离的时候,她感觉不到疼痛,她无能为力——何况生活的本来面目就是如此残忍。那一刻,她心如死灰。
世事总是这样残忍,更何况是漂浮不定、变化无常的爱情。它又怎么会按照一个即定好的轨道行驶。
言承大二那年,天空飘着大片大片的雪花。梅音到学校去看望他。她事先并没有告诉言承,她想给他一个惊喜。梅音却不曾想到,她见到的会是那样令她痛心的一幕。
一个漂亮的女孩挽着言承的胳膊,俩人亲呢地走出学校的大门。女孩调皮地说,就是那家店,你给我买的翡翠头花就是在那里买的。同学们都说好漂亮,走,你再去给我买一个。
上次那个呢?我的大小姐。言承温柔地点了点女孩的鼻子。女孩一把捏住言承的手,嘴里嘟嚷着,用你管。丢了,砸了,碎了!女孩一手掐腰,一手伸着兰花指,那调皮可爱的样子,像极了日剧中发脾气的俏公主。
而,提着一大袋东西的梅音,表情呆滞地躲在学校大门边的角落里,欲哭无泪。雪,下得更大了。
回到家的梅音变了。茶不思,饭不想。很多的时候,她总是站在西月湖边,长发随风飘舞着,丝丝凄凉。偶尔,拾起一块石子,轻轻投进湖中,石子便沉入了湖底。而,这满湖的雨雪,除了梅音,还会有人留意么?雪花就那样肆无忌惮地飘着,一颗冰冷的心,在那一刻,开始冻结。
一转眼,言承大学毕业了。跟她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漫柔可人、仪态万千的漂亮女孩子。梅音并不感到意外,即便是她预料中的事情。而,当那一刻真正到来时,她的笑容中盛满了凄凉。
雪又开始下了起来。在梅音的坚持下,先前私下制定的协议取消了。梅音当着他们的面将协议撕得粉碎。当晚,梅音就失踪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次日,言承带回来的那个女孩,毅然离开了他。原因,只是因为她接受不了自己的男友有那种犯罪的前科。
梅音的尸体是在西月湖底打捞起来的。言承看见继母用颤栗的双手,捧着已经泡得发涨的尸体,哭得死去活来。
继母扑过来扭打着言承的身体,声嘶力竭,你还我的女儿,你还我的音儿……言承被继母从记忆中强行抽出。啊!他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凄凉呐喊,湖水似乎也跟着震荡起来。
雪下得更猛烈了。此后,言承每天都恍恍度日。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总觉得像丢了什么东西似的,心里空落落的。
一日,他鼓起勇气走进梅音的房间。他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手足无措,脑海里全是梅音的影子。良久,他随手打开抽屉,他看见最底层放着一个陈旧的日记本。翻开的那一刹那,他的泪,才肆无忌惮的汹涌而下。回首一路,温暖的一幕幕掠过言承的心底。
此时此刻,他似乎听见梅音正在对自己说,哥哥,以后有了你,就没有人再敢叫我野孩子了,对吗?他似乎又看见梅音正呆呆地等在宿舍楼下,取自己的脏衣裤去洗……
他用头猛烈撞击着冰冷的墙壁。悔恨的泪水如山洪泛滥。他恨自己从不曾好好照顾过她,而,她却总是时刻照顾着自己。只是,这一切,他明白得太迟。此刻,他才猛然发现,他负了她。太多太多……而,那种肝肠寸断的思念与悔恨,他知道,那将伴随他的一生。
几天后,言承孤零零地一个人坐在湖边。他举起杯子,朝天喊了声,梅音,生日快乐!来,哥哥跟你干杯。言承没有醉,可,他却像醉了一般,举起自己罪恶的双手,朝天喊道,梅音,天堂好吗?我想来找你,可是我有罪,我有罪,我找不到天堂的路……
他抬头,终于,他终于看见那张纯粹如雪的笑颜,惨白惨白的。当天,言承自首。
雪一直在飘……
后记:人生是漫长的路途,生活是一道又一道的关口。可能在某一个不经意的关口,我们一步走错,就永远失陷了。人生若只初相遇,那么故事从一开始就应该结束。试问,又有多少故事可以回到如初的白纸?也许,在此篇小说中流泪心痛的读者,会为这样一个悲剧性的故事感到无可奈何。又或者心存不满。因为我安排了如此灰暗的角色与悲剧的收梢。是的。毫无疑问,生活的本来面目就是如此。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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