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是那种自小到大没得过奖励也没受过处罚的人,要不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张三的一生兴许就这样眼睛一睁一闭过去了。
这次偶然的机会发生在张三而立之年的一个晚上,那天,他送亲戚去车站乘车,往回走时,看见身旁一名孕妇正朝地上摔倒,他本能伸出手拉她一把,但由于孕妇跌倒的力量大,拉不住,随着孕妇一声惨叫,一股猩红的鲜血顺着其腿部缓缓流下来了——孕妇流产了……事后,孕妇一口咬定是被张三推倒的,张三感到很委屈,但找不到有利于自己的人证,因此,被判赔偿2万元。这件事传到单位,单位很快终止了张三的劳动合同,尽管张三哭着解释,但领导不相信眼泪,只相信法律。
张三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家境贫穷,自然没有那么多钱赔偿给孕妇。尽管他们对法院的判决有意见,但不敢抗拒法律,于是,张三母子便千方百计想办法借钱,无奈亲戚朋友中富者不多,加之借钱理由不够光彩,因而,借不了什么钱。赔偿期限到了,孕妇丈夫率人上门逼债,张三母子自知理亏,低声下气尽说好话,但对方不领情,倒认为张三母子软弱可欺,逾加得理不饶人,有人甚至指着张三母亲的鼻子臭骂:“你不会做种,生出这样没有良心的野仔!”气得老人家捂住脸,哭着冲进了房间,张三涨红着脸色,颤抖着声音说:“你们、你们太过分了!都给我闭嘴!”。“我偏要说!”张三像头发怒的公牛扑向那人,狠狠地撕烂了那人的嘴巴……张三伤人的代价是五年有期徒刑。
冲动过后,张三认真反省自己的行为,他怀着赎罪的心情走进监狱,决心到那里好好接受教育和改造。
警察检查完身体,按规定搜走了张三身上的财物、皮带等物后,张三拎着裤子、光着脚进入了监狱。房间有二十几平方米,六七米高,只有一个窗户,几乎不见阳光,住着二十多个人。“脱衣服,弹鸡”一个男人说。随即,张三被人强行脱光衣服,二十多双贼亮亮的眼睛在他赤luo裸的身上扫来扫去,最后停留在他的“小鸡鸡”处。张三急忙用手掌遮盖住下阴处,神色由害羞变得害怕:“你们想、想干什么?”。没有人理睬,突然,有人从背后紧紧抱住张三,另一人伸出手指弹向他的“小鸡鸡”,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张三恐惧到极点,不待众人轮番弹完,已是浑身软绵绵一片,一点力气都没有了。隐约中,他依稀听到有人说话:“老大,这小子的‘小鸡鸡’没有勃起来。”“唔。”……后来,张三知道了指令他人“弹鸡”的老大是牢头,他因为老婆被人强j*,便“咔嚓”一下把对方的东西给剪断了……进入监狱后,他又因狠斗与强悍成为老大,由于痛恨男人的“小鸡鸡”,遂以自己的方式发明了“弹鸡辩色”游戏:众人轮流对新进犯人弹鸡,如“小鸡”勃起,断定其好色且有强j*女人欲望,该当重罚。
张三虽然通过了“弹鸡辩色”考验,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也吃了不少苦。张三首先被要求背熟“二十四章经”和“四十八条”,所谓“二十四章经”,是指牢里为应付外界检查要求罪犯背熟的标准答案,比如,要是有上级领导来视察,如问到犯人平时吃的是什么,你就要回答,“两菜一汤、有鱼有肉”之类的答案;而“四十八条”则是一些监狱对内的禁止性规定,“不准抽烟、不准喝酒、不准赌博”等等。张三好几次在规定时间内记不住,都遭到牢头及手下们的拳打脚踢和各种体罚“游戏”。这是监狱的潜规则,是每个新进犯人“必修课目”,张三惹不起也躲不起,只有忍着。
但一个人的忍耐程度是有限度的,那是又进来一名犯人的时候,按老大惯例要进行一番“弹鸡辩色”考验,张三打死也不愿意“弹鸡”,因为这恶心的一幕,已经成了心里抹不去的阴影。老大很生气,张三便被扳倒在地,接着,老大亲自把点燃的香烟狠狠地“吻”向张三的脸庞,一下,二下……张三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老大担心被管教人员听到而惹来麻烦,欲用手掌堵住张三的嘴巴,张三顺势紧紧咬住老大的两个手指,老大痛得厉害,拼命挣脱,但张三已经疯了,“咔嚓”一声把指头咬断,张三站了起来,脸上溅满鲜血,他把指头重重地吐在一边,目光狠狠地盯着众人,映衬着还能闻到肉腥气味的伤疤,样子煞是恐怖!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别人必定恐惧他,此时的张三无疑就是这样的人,老大忘了断指之痛,“哗”的一声向张三跪地求饶,众人跟着下跪……就这样,张三被推上了老大的位置,他首先废止了“弹鸡辩色”游戏,但其他潜规则不能破,因为没有了潜规则,老大就失去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老大的好处之一是可以减刑。提前出狱那天,张三心里充满矛盾,既想家又害怕家。他不知道母亲过得还好不好?只记得母亲没有探过监,这是不是因为母亲对自己极度失望呢?......张三终于回到了家,除了房子更破旧,他日夜牵挂着思念着的妈妈的头发变白了、眼睛也变瞎了,“......”张三情难自控,像做错事的孩子抱住妈妈呜呜大哭。“哦,小三子回来了?”妈妈十分惊喜,轻轻抚摸着张三的头发,“别哭,呵,别哭,回来就好。”不争气的眼泪已是悄然流了下来……
张三决心好好干活挣钱,让母亲过上好日子。工作比想象中难找,好几次,用人单位看中了张三,张三很感激,把以前的事如实说了,用人单位再不敢要了。有一次,张三隐瞒了那段阴暗的经历,谋得了饭店洗碗的工作,上班几天后,老板知道内情,二话没说便炒了他的鱿鱼。此后,张三四处奔波四处碰壁,生活信心也一点点丧失。
在张三走投无路的时候,一位曾经的狱友找到他帮表哥追债,按追回债务款的百分之二十支付报酬。这位狱友的表哥借给某老板20万元,逾期几年,连法院都判决还款了,但老板有钱却赖着不还。张三迫于生计,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答应去试试看。张三做梦也想不到,“赖”老板竟然是那个改变自己命运的孕妇的丈夫!但“赖”老板没有记起他。张三觉得十分滑稽:狱友表哥明明是债权人,却要带着烟酒礼品低声下气乞求对方还钱;“赖”老板明明是债务人,反倒是欠钱不还有理!张三实在看不过眼,他径直走到“赖”老板面前,掏出一把明亮亮的刀子,往手臂上一划,鲜血汩汩流了出来,然后,用舌头噬了噬带血的刀锋,接着用力把刀子掷入地里,刀子在阳光下不停摇晃摆动着,他把目光射向老板,冷冷问:“要命?还是要钱?”老板的脸色苍白,脸上冒出了冷汗。狱友不失时机介绍张三:“老大刚从里面出来。”老板完全被吓着了:“我、我还钱…”,“加两万!”,张三脸色漠然,把目光移向远远的天际边,再也不愿多看“赖”老板一眼。
张三一战成名,不费吹灰之力拿到了6万元钱。但他感到疑惑:社会之大,却难有自己容身之地;有些人不怕法律、不怕道德、不怕理亏,却害怕恶人。张三转而再想,假如人人害怕法律害怕道德害怕理亏,像他这种犯过错误的人恐怕很难生存下去了。“或许是天无绝人之路吧”,张三找到自我安慰的理由,也就心安理得了。自此,张三不以进过牢房为耻,甚至庆幸牢房生活丰富了自己的人生经历。张三讲义气,找他帮忙的人越来越多了,大多是正常手段摆平不了的难事,道上流传着一句话:“张三出马,难事不难”。一些从监狱出来的人也投奔过来,张三感其生存艰难,不忍拒绝。很快,张三的身边聚集了一帮人,这些人的生存之道决定了他们的“工作性质”与劳动光荣无关,进出派出所如同逛街似的,民警以刁民称之,他们则在背后叫民警为“大盖帽”。行走在法律边缘上,有惊险也有刺激,张三喜欢这种成就感和满足感。当然,张三也怕出事也想收手,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已,他干与不干已不仅仅是个人的事,而是关系到手下几十号人吃饭和出路问题。张三只能约束手下减少或避免与法律作对,绝不能干出伤天害理之事。张三打算再赚一些钱后开一家公司,正正经经做生意养活这几十号人。
开公司的钱还没有赚够,张三的手下却出事了。那个“赖”老板被张三强行要去22万元后,心里很不爽,一直寻找机会雪耻报仇。前不久,他找到张三的一个名叫李四的马仔,欲收买他做内应做掉张三,李四不肯,“赖”老板便让人用刀挑断他的脚筋,李四奋起反抗,夺过对方长刀砍向“赖”老板……待张三闻讯赶到,老板已断气多时,李四也是奄奄一息,李四吃力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发黄的母子相片交给张三,断断续续说:“老、老大,麻…麻烦你为我照…照顾好他们。”话毕,缓缓闭上了眼睛。张三触动很大,他思索了很久很久……
当张三找到李四的家时,看到的是一个令人辛酸的家:家徒四壁、痴呆小孩、苍老女人。女人正是几年前改变张三人生命运的孕妇,之前,张三十分记恨她,但现在恨不起来。李妻显然也认出了他,见到张三瞬间眼神一阵慌乱,但很快恢复平静,淡淡问:“出事了?”张三点点头。彼此沉默无言,许久许久,女人愧疚地说:“对不起!”张三摇摇头。女人继续说,“那年摔倒,你没有推我,只因我怀的是男孩——夫家梦寐以求的香火继承人,我害怕丈夫因我的失误不要我,所以把你当作替罪羊……当我生下这个痴呆小孩时,还是被赶出家门,是李四收留了我。”清白来得太晚了,张三有种想流泪的冲动。“你是无辜的好人,是我害了你,这些年我的良心一直不得安宁过,我愿接受一切惩罚……”说到最后,女人已是泣不成声。“这是我的命运,不怪你,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张三的鼻子发酸,“如果你真愿意接受我的惩罚,就请你好好生活下去。”
人生如戏,张三因孕妇改变人生,孕妇因张三家破人亡,最后,张三和孕妇的命运又因李四联系在一起,这好像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命运。几天后,张三悄然无声离开这个城市,同时带走的还有妈妈和孕妇母女,至于他们去了那里,没有人知道或者说没有人关心。这座城市,即便是多个刁民或少个张三,太阳照常升起,人们照常生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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