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阳光实在是太灿烂了

你压根儿就没办法看清什么

空气也过于透明和干燥

被歌声擦得到处都是伤痕

也许，我从来就不认识

一个名叫米兰的女孩

那天午后，我从强烈的阳光下

突然走进一间幽凉的暗室

——在那种地方看见她的照片

或发生某种幻觉是很正常的事

（她走进一片森林，阳光

在她身后打开，像头条新闻）

阳光灿烂的日子里

一切都不需要隐匿

（那时，还没有隐私这个词）

然而，窥探的欲·望

却在那个夏季，疯狂地生长着

像日益高涨的造反热情

我们，一群革命军人的后代

当然有资格代表那个时代

上演青春期的闹剧

（那天午后，我看见开始长胡须的

弟弟对着杜鹃山里的党代表打飞机）

阳光灿烂的日子里

我们像一块拒绝融化的角落

我们盲目崇拜又自我崇拜

我们崇尚暴力但光明磊落

我们敢于承担那个时代的罪名

我们嘲笑那些受害者

我们拒绝控诉

（有时，我会大发慈悲，给对门

胡子花白的老疯子扔张百元大钞）

真的有过阳光灿烂的日子吗

也许，一切都是幻觉

就像我从来就不认识

一个名叫米兰的女孩

（如今，我只有几张发黄的照片

可以证明那阳光灿烂之后的幽暗）

今天午后，我梦见自己溺水了

（我已到了爱睡午觉的年龄）

灿烂的阳光在水面闪烁着

——我拼命挣扎

想冲出那层透明的禁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