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电脑死灰复燃,心情非常好,就验证了一个名为孤独的泪的好友请求。
视频开了,一个看起来小我好几岁的男孩打招呼:“嗨,你好!”
他的容貌酷似极了我的初恋。我不得不顺应着他的话题回复一句“好啊!”
“喜欢音乐吗?放首试听一下?”看似一副问候的语气,但他一点也不顾及我的感受,话未说完,歌曲就已经顺着话筒进入耳膜。
我浅笑着接受了他的邀请。他满意地笑笑,对我说在外打工几年来,最欣赏的就是这几首。
那端的他抽着烟,歪着脑袋,斜靠在椅子上,玩世不恭的神韵和姿态简直是我心中多年前的“他”。我不由来了兴致问他家在哪里?他说出来一个令我震惊的地方名——c城,和他的家庭住址一样!但我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根本不是他。他早已沉迷于喧嚣的红绿酒蓝了,怎会静下心在这里乱侃呢?再说他若看见是我,定会掉头就走。
这样想着,我就保持我一贯板着脸的沉默习惯了。
“喂,你在干嘛?”半天不见动静,他着急了,直愣愣地注视着我。
“我在思忖该不该和你聊!”我皱紧眉头说。
“为什么?”他迷惑的眼神再次袭击着我。
“你的出现勾起了我对往事的涟漪……”我似笑非笑。
“哦?你是说我和‘一个人’很像?”他的脑筋反应挺快。
“嗯!”我说。“哈,一定是你最爱的人了,对吗?”他乐呵呵的,好像占了多大的便宜。
“就算是吧!”我回答。“那你怎不感谢我?”他抖掉烟灰,那张灿烂的脸颊照耀着我冰封已久的心。
“我们十六年前已经分道扬镳了……为了他,我们一家人支离破碎……你认为我感谢你什么好呢?”我苦笑了。
“啊?对不起,让你伤心了……可我——确实不是故意的!”他满脸抱歉。
“与你没有关系的。不必自责,再说都过去那么久了!”我赶忙解释。
“那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他小心翼翼问。
“先前有,如今彻底断了!”我被他的好奇逗笑了。
“那你还——爱着他吗?”他的幼稚犹如无邪的孩童。
“很想爱,但他却不值得我爱了!”越看他越觉得是那么的熟悉,一种久违的甜蜜禁不住从心头泛起。
“他究竟怎么了?移情别恋还是伤害你了?”他欲打破砂锅问到底。
“这些都无足轻重了!”我的漠然依然停留在脸上。
“那他……该不会是……”他的表情顷刻间凝固了。
“那倒没有,就是……算啦,不提他了,说点开心的吧!”我岔开话题。
“行。先说说你最开心的事情是什么?”他开门见山。
“以往没有。不过这会最开心的是坐在这里和你聊!”我又阴转晴了。
“真的吗?”他有点不相信。“当然!”我说。
“不会是把我当你亲爱的人吧?要是那样,我宁可不要!”他熄灭烟头,提前声明。
“你是你,他是他,怎可能混为一谈,相提并论呢!”
“那就好!”他的低沉瞬间转为激昂,“其实你像极了我的母亲,就是你很严肃,能破例为我笑一次吗?”
“你逢年过节不回家看你母亲吗?”轮我诧异了。
“她去世好些年了,再也没有机会看她笑……”他瘫软在椅子上了。
“你没有兄弟姐妹吗?”我的忧伤无不四处蔓延。
“母亲走后,姐姐紧跟着离去了,小妹随即给了别人,家里如今就老父亲和我的妻女……”他慢吞吞地燃起一根烟。
“对不起……”我重复他刚才的举动,并努力地张了一下嘴试图笑。
“你不能甜甜地笑笑吗?象我的母亲那样,慈爱地笑,纯美地笑,很让我温暖的那种笑。”他深情地看着我,眼里有几分失落,
“尽力了,再要是强迫就装不出了!”我摊摊双手。
“每当我落魄的时候就想着她,想着她在世时的种种种种,尤其是她的笑,一直支持鼓励我前进,才使我这么多年在外面有了成绩。可……”他举起一杯橙汁,一饮而尽,似有难言之隐。
正欲追问下去,不想门外有人喊我。只得撂下一句:“有急事,下次续聊,88!”
他还没有张口我就走了,剩下了孤零零的视频。
回到家已是夜半,电脑黑屏的老毛病又犯了,没办法,唯有等专修人员。这一等就是五天,五天里,我无时不刻不在想着他,为他担心,为他煎熬。尽管网络有不计其数的人带着面具欺骗你的感情,但我感觉他完全没有必要。还有,他的精神状态忽高忽然低,虽然在我面前竭力掩饰,但背后的那种苦痛不是常人轻易能够察觉体会的。
五天后刚登录qq,许多留言就跳了出来。别的无所谓,都是一些问候的话语,他的却写了几页。
大致内容是:他的场地出了人命,家属张口要五十万,他给了十万了,人家不依不饶,坚决要送他去法院。这样一来,他就得接受法律的裁决。按他说的,设备不集全,补救措施采取不当,没有人身保险,一切不利的矛头统统指向他。他除了给点经济的资助再就是想去坐牢以此弥补,他得赎罪,不然心里不踏实。
最后几句是:不知能否等到你?但我不会忘记你的,因为我相信你,谢谢你给了我回眸的一笑。多保重,我的真心朋友,希望,但愿你永远快乐,幸福!
灾难铺天盖地下来了,他就这么逃避吗?可知逃避无用?伯仁不是他杀,只是因他而死,他去坐牢又能换回什么呢?一个家庭毁了,难道他置之另一个家庭不顾了吗?私了不了可以公了的,这样的事例又不是他一个,干嘛这么执拗非要坐牢?坐牢就能赎去他一切的罪名吗?
看见他在线,立即发过去一张握手的图片。他狂喜,说我终于来了,他就知道我会来。
“事故发生有多长时间了,家里人知道吗?”我问。
“好几个月了,不想让她们增加负担,只想一个人默默承受!”他摇头,和我第一次聊的阳光顿时全无,“她们找不到我,肯定急死了。可我真的没有勇气回家,我怕她们更难过……”
“最起码回去看看,让她们安心,这件事拖着总也不是个办法,别无其他路径走了吗?”不知道怎么的,我竟然为网络一个陌生男孩的事情揪心,更把他当亲人一般给予心灵的慰藉。原以为他是我的匆匆过客,未曾想他走进我的生命,并刻印在我的脑海。我还巴他当“他”,这不是天大的讽刺吗?
“这阵压力特别大,我的精神几乎快崩溃了,真想隐居山林……”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别这样悲观消极,总会迈过去的,你要是倒下了家里怎么办?要知道,你才是他们的殷实后盾啊,也是工人的全部希望,如果你不撑下去,坚持到底,那所有人岂不是没有活路了?”
“可我实在累得招架不住了,这么多年一个人黑水汗流地打拼,感觉死了容易,活着却很难很难。”
“和别人的很难很难比起来,这算多么微不足道的事?不要无痛呻吟了,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寻死的人才是真正的懦夫!以前再多么艰难你都挺过来了,这次不过是个小坎,难道你就如此不堪一击?要这样,不是辜负了你母亲以及你姐姐的期望吗?别忘了,你的小妹还在等着你接她,你忍心让她们一起失望吗?”
“可我……走投无路了!能想的办法我都想了,能求的人我都求了,事情却没有任何转机!”他抽烟的灯光又亮起来了。
“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万一不行的话就把辛苦经营的场子转手,只要你的人平安,健康,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我帮他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转场子那倒不至于,就是我这几年连连霉运,所以这次才惨重的扛过不去。”他沮丧地说。
“明天赶回去吧,让老婆孩子给你点力量,能做到吗?”我的双眸含满乞求。
“我想想好吗?”他在和自己挣扎。
“我答应你,这就动身,我要用我的行动证明我不是一般的脆弱。”他忽地站了起来。
“只要有一线希望,都不要放弃!无论你在那里,都有我殷切的祝福,包括牵挂和祈祷,一定牢记!”我敲击键盘的手悬在空中了。
“好的,再次谢谢!”他整理好情绪:“能允许我叫你一声姐姐吗?在我眼里,你就是我美丽的姐姐,比我的姐姐还亲。”要下线了,他的恋恋不舍深深刺痛了我的心扉。
“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到时候电话联系!”我预备关视频了。
“我会一直朝前走,因为有你,我的泪从此将不再孤独!”他挥手拜拜。
“等等,你忘了一件东西!”我叫住他。
“什么?”他回过头,抓耳挠腮。
我给了他一个最明媚的笑,而后设置隐身状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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