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父母出车祸以后，就只有爷爷一个人照顾我。因为是女孩子，所以很多时候爷爷总是尴尬地把事情搞得很糟。而我每次都会发脾气，说他有点老糊涂了。爷爷除了笑着尴尬地站在那里被我训斥之外，没有别的一点话语。

几年，我毕业了，在北京找了一份工作，因为之前的成绩很好，再加上我很用功，所以我很快就在单位里安稳了脚。有了钱之后，我很久都没有回去，而是在外面旅游，对于爷爷的那几块钱的半辈子的积蓄，现在只是我的一个月的薪水而已。所以很不在乎。那天在广东的大街上闲逛着，忽然碰到了两个人在那里吵架，其中一个一看就知道是广东人，那个声音是很难不认识的，而另一个人呢，听的有些熟悉。走近一看，竟然是我的老乡小兰。看着两人吵得热火朝天的，我站在一边听了一会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原来小兰本来打算买一条裙子，那裙子在我的眼里看来也就是十几块的钱的分量吧。可是听了小兰的话才知道只是八块钱，而小兰回的是七元，两人关于这一元的事情吵了起来。在我看来，不要说一元了，就是百元也不在话下。可是她们为什么要吵呢。当初我记得自己的成绩不如小兰，可是爷爷却说女孩子在农村里一辈子就毁了，只有上上学才是正道。而小兰的父母则是早早地把她拉下来了，让她出去打工赚钱。可现在，我却喝着百元的咖啡，穿着世界名牌，而她却为了一元钱和别人吵得面红耳赤的。

我没有过去和她打招呼，而是转身离开了那里，跑回了我住的宾馆，趴在洁白的床单上，泪流满面。

我有多久没有回去了，我有多久没有给家里寄过一封信了，我有多久没有给家里打过一个电话了。我不知道，我只是简单地记得，我已经不是很清楚爷爷的容貌了。

在床上哭累了，拿过床头的电话，拨通了村长家的电话。接电话的是村长的老婆马婶子，我怯生生地说了一声我找我爷爷。她说等一下，过了不知道多久，我的手上都是汗。那边的电话里头传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

“喂，是丫头吗?”

这个时候我忽然全部都记起了，记起了我当初离开家出来上大学时候爷爷把我送到村口，而且把一个破旧的花布叠好的小包，塞在我的包里说到了那里再打开。记起当初我拿到第一笔奖学金时给爷爷打的那个电话，记起我已经整整从毕业到工作两年没有回家了。记起，我总是认为爷爷与我只是几万块钱的债务而已。

听到爷爷的声音，我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有点害怕失去这个称呼似的喊道，“爷爷。”

我可以感觉到爷爷听到我的声音时候的高兴样子，可是我的声音还是让爷爷感觉到我在哭了，爷爷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丫头，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告诉爷爷，爷爷帮你教训他。”

爷爷的话让我再次地伤心不已，压住话筒，却止不住再次地抱着枕头哭了。电话那头爷爷焦急的声音时时地传来。

等到我感觉自己差不多的时候，爷爷的声音里已经开始更深度的沙哑了。

拿起电话，我只是说了一句话就挂了。

“爷爷，我没事，在家里等着我。”

我放下电话就开始收拾东西，然后定了回家的机票。

当我到村口，远远地就看到了一个矮矮的身影站在村口，虽然还看不清楚，可我知道，那个人就是爷爷。现在的爷爷背越发驼了起来，比我一个一米六九的个子来说，很矮很矮了。

“爷爷。”我喊了一声就扑了过去，抱住了爷爷。

爷爷的身上还残存着淡淡的牛粪的味道，我以前真的很讨厌这种味道，说是恶心，现在却感觉真的贴心。我们家是没有牛的，爷爷是帮别人家放的，记得又一次因为要赶一家的牛回家，竟然掉进了山沟里，被人找到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我当时哭得眼都红了，爷爷握住我的手，有气无力地说道，“丫头，我是不会丢下你的。”可是我现在才发现我已经丢下来了爷爷，而且是两年，这两年他是怎么过的，我不知道，只是我明白，我错了。

爷爷轻轻地推开我，有点尴尬地说道，“丫头，你身上的衣服干净，爷爷身上还有一股子味呢，刚才洗了一下就是洗不掉。”

突然感觉自己的脸像是被人打了一个耳光一样，这样的话我以前说过吗？我不确定，可是我确定的是，我伤害了他的心。

回到家里，看到破旧的家，我心中的酸楚更甚。

放下行李，刚要笨手笨脚地收拾房间，爷爷却说不用了，你一路也辛苦了，还是休息一下，我去给你做饭。

我说不饿，那爷爷你就带我去买菜吧。

爷爷笑着点了点头，我刚要从钱包里拿钱，却被爷爷推了回去，说是自己也有。他从床铺下面拿过一个纸包，打开之后，里面是一叠整整齐齐五元钱。这个价码是放牛一天的工钱。看那一叠应该有五十多吧。爷爷一张都没有留，而是全部都拿出来了，然后拿过竹篮子和我一起出去买菜了。

到了村子外面的那个小商店，爷爷刚说要买菜，那个老板娘就有些讥讽地笑道，“老张头，你也来买菜啊，这个可是个新鲜事啊，这是今年第一次吧？”

爷爷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点点那肉，说要一点，然后就是各种菜，都买了一点。

而我却感觉这个女人说的是我呢，我没有在家的这两年，爷爷是怎么过的，那我上大学的那几年呢？我不敢相信。

晚上，吃着爷爷的手艺，感觉除了难受之外，还有淡淡的亲情。

“爷爷，我们明天去北京吧?”看着桌子上除了那几样菜之外，竟然还有已经发霉的咸菜。两人都没有说话，我没话找话说。

爷爷的手抖了一下，碗摔在了地上，他有些愣住了。不过碗摔碎的声音还是把他惊醒了，手忙脚乱地收拾着。

“爷爷，不要收拾了，吃完饭再收拾。”我重新拿了一个碗，盛了米饭放在他的面前，爷爷没说说话，只是眼里泛着泪光端起碗来吃饭，在家里，我一直都很强势。

过了一会，爷爷小声道，“我，我还是不去了，家里还有事。”

“不行，明天一定要去。”我把碗里的米饭吃完，放下碗，坚决地说道。然后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后面，我听到爷爷的低声抽泣。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把自己给爷爷买的衣服拿了出来，让他穿着，虽然爷爷说不用，可是在我的要求下，还是穿了起来。第一次看见爷爷穿着干净的衣服，才发现他的眉毛都白了，而且脸上的皱纹已经很多了。

找了一辆车，我们到了飞机场。爷爷是第一次坐，所以很多事情都不懂。

刚上飞机的时候，因为赶早，所以都没有吃早饭。

空姐派送早点的时候，我问爷爷要不要，爷爷小声地说道，丫头，不用了，飞机上的东西很贵。

我心底笑了笑，却没有揭穿，爷爷，飞机上的东西都是免费的。

爷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就给我来一份吧。

到了家里，爷爷一直不愿意住在卧室里，说是自己容易把那些东西弄脏了，非要睡在地板上，我当然是不同意啦。就让他睡卧室。

第二天，我带着爷爷玩遍了北京，最后在肯德基那里歇脚了。

看着爷爷拿着那个巨无霸的汉堡，说着，这个比那个飞机上的东西好吃的时候，我忽然想哭。

爷爷，难道这一点东西你就满足了吗?难道你就从来没有埋怨过我吗?

我笑着说着，爷爷，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吧。

爷爷手一抖，还是抓住了汉堡，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道，不行，丫头，你是要嫁人的。我在这里会碍你的事的。

我说不会，可是爷爷笑了笑，很安慰地吃着汉堡包。

在北京过了五天，爷爷非要回去，因为有工作，我没有把他送回去，只是到了机场。

看着爷爷上了飞机，我把一个信封塞在他的手里，他虽然这一辈子没有拿过多少钱，可还是知道那里面有我给的不少钱。推说不要，却被我一句，你要是不要，而且不花的话，那我过年就不回去了。爷爷点了点头，上了飞机。

看着飞机上天，我在心中暗暗地祝福爷爷，你一定要长命百岁，我爱你，爷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