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七月的山沟似摊贩的烤炉,连空气也成了燃着的火苗,人就像烧饼样放在了这炉子里炙烤着。
金三娃赤luo上身,背上搭着条破毛巾,穿一条蓝布的大裤衩子,黝黑的皮肤看上去与黑种人也没啥两样了,那皮肤上细密的汗珠如同烤出的油珠,在阳光下闪着金光。此时,他正在自家承包的水库边钓鳝鱼。这上是秧田下是水库的小田埂被杂草掩盖着,最是鳝鱼喜欢的地方。轻轻扒开一簇草丛,水边处有一堆白色的小水泡,三娃的脸上笑开了,他知道这里一定有一个鳝鱼的洞穴。他从一个铁皮小盒里摸出一条肥胖的蚯蚓,麻利地穿一大半在自制的铁丝钩上(一尺来长的铁丝前端磨尖了,弯一个钩钩,后面弯一个圈圈便于套在食指上。),没穿上的那一小段还不停地扭动着。三娃把穿好的鱼钩轻轻探入鳝鱼洞里,鳝鱼很快就上钩了,三娃适时而熟练地猛一拉鱼钩,一条拇指粗细黄橙橙的鳝鱼就带出了水面。三娃用三根手指(中指在外,食指和无名指在里)紧紧卡住鳝鱼,极其熟练地取出铁丝钩子,顺手把鳝鱼塞进挂在腰间的鱼篓里。
今天收获颇丰,才个把钟头就钓了十几条鳝鱼,三娃满心欢喜,扯下背上的破毛巾擦了擦一脸的汗,收拾好铁丝钩子等工具上到水库大坝上来,在一颗大槐树的阴凉下解下鱼篓坐了下来,从大裤衩子的口袋里摸出一根压瘪了的香烟点上,悠闲地吸着。
“三娃子,今天发财了呀,这家伙现在一斤二三十了啊!”
背后传来说话声,三娃扭头一看是同村的王四狗骑着自行车经过这里,正一手捏住车闸,一只脚尖点在地上,睁大眼睛瞅着鱼篓里的鳝鱼。
“你狗日的就知道钱,老子这是要改善自己的生活才钓的,多少钱一斤也不卖。”三娃不大看得起鼓捣小买卖只跟钱亲的王四狗,没好气地搭理他一句。
“那是,你家有大水库,不愁钱花的,当然不用卖了。说真的,你还真得好好补补,看看你的俩奶子都快赶上你媳妇的大了,这是明显的阴盛阳亏啊。”王四狗说完狡狯地笑着。
“教你狗日的笑话老子!”三娃随手摸个土疙瘩朝四狗砸去。
王四狗倒也精敏,脚尖一点骑着车子就跑,边跑还边说:“记住了,把鳝鱼血就酒喝了,那玩意儿也是大补啊!”
三娃弯腰起身,肥嘟嘟的大奶子摆荡着,他也不禁好笑:“妈的,这也不知道咋了?最近吃东西不长肉光长这玩意儿。”
三娃提溜起鱼篓朝家走,他心里更大的迷惑是:一向性欲旺盛的他近来却对那事一点儿也不感兴趣了,即便有时心里想要,下边也不配合,糟糕的是最近声音也不对了,越来越像个太监,一不小心就发出娘们样的嗲声来,要好的几个哥们笑话他说:你是不是在练“葵花宝典”啊?三娃气愤地回他们:就算那功夫真的能包打天下老子也不练它,当男人没了当男人的那点儿乐事,那还活个球劲儿!说是这么说,可他就是解不开这困惑:无痛无病的究竟怨啥呢?
2、
“玲子、玲子,快出来把这鳝鱼宰了,好好的熬一盆汤,我要喝几盅。”金三娃心事重重地回来,一进自家的院子就对屋里嚷着。
“哎呀,这东西我摸都不敢摸的,我可不宰,要吃你自己弄好了我给你做。”姚春玲搂着儿子从堂屋里出来,一看三娃把一条条蛇一样的鳝鱼倒在了盆子里,就不敢近前了,倒是他们那个快两岁的傻儿子金蛋儿挣脱春玲,跑到盆里就抓,嘴里还傻笑出声来。
“去、去、去,一边玩去。”三娃拉开金蛋儿,心里便不高兴起来:“你也就知道吃,快把娃儿抱走,找个杯子给我倒半杯酒来。”
“你不会吃生的喝酒吧?”春玲赶快过来抱起“哇哇”哭的孩子,疑惑地问三娃。她知道三娃脾气不好,看见傻金蛋儿就生气,可这又怨谁呢?
“你别管那么多,拿来就是了。”
春玲也不再问,抱孩子进屋,从桌子下面摸出个塑料壶来往玻璃杯里倒了小半杯白酒给三娃端过来。这时,三娃正把铁丝钩子固定在搭衣服的木杆子上,捉住一条鳝鱼挂在钩子上,取出一个小刀,顺着鳝鱼的颈部一路划下,鳝鱼的肠子便暴露出来,鲜红的血顺着身子往下淌。春玲吓得直起鸡皮疙瘩。
“快把杯子给我呀!要淌地上了。”三娃放下小刀,着急地接过春玲闭着眼递过来的酒杯,把杯子在鳝鱼的尾部接住,一滴一滴的血便滴到酒里,酒也渐渐变红了。
一条条活蹦乱跳的鳝鱼就这样被三娃扒肠去肚,然后又在青石板上用棒槌砸成肉片扔到了盆子里才算完。三娃端起那杯满满的血酒一仰脖子“咕噜噜”喝下,扯下背上的破毛巾擦了擦殷红的嘴,发出快意的笑声,靠着门边看着这一切的春玲直看得毛骨悚然。
“玲子,好好的炖上一盆汤,我再喝二两,晚上你早些把娃儿送咱妈那儿去,我倒试试这招儿行不行!”三娃洗了洗手,又从屁股口袋里摸出一颗烟来点上,淫笑着吩咐自己的老婆。
3、
夏天的夜,天黑得也晚,都八点了,一切还看的分明。姚春玲抱着金蛋儿朝婆婆家走去,路没几步她的步子却迈得沉重。
姚春玲与金三娃本是没出三代血亲的姑表兄妹,按说是不能结婚的,春玲也谈了自己的对象,就是金三娃的邻居刘长安,无奈三娃看上了她。三娃是这十里八村的魔头,与一帮狐朋狗友整日里游手好闲、打架斗殴,大事不犯,小事不断,乡亲村邻没人敢招惹他们。当他知道姚春玲和刘长安在谈恋爱时,就三天两头的找刘长安的麻烦,动辄动手打人,直逼得刘长安没法了,只好出门打工去。三娃又托人到春玲家提婚,软磨硬泡硬是把春玲娶回了家,一年后就有了傻儿子金蛋儿,他也知道是近亲结婚的结果,但是他固执地认为:农村里近亲结婚的多的是,也有儿女健全的嘛,是他命不好,下一个孩子就该不傻的。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婚后的姚春玲也只能认命。然而,她内心对爱情的那种憧憬和向往却没有磨灭,在她的心里始终惦记着一个人——那就是外出打工的刘长安。
半年前,刘长安回到了家乡,不说是衣锦还乡,的确也挣了几个钱,更重要的是他长了见识。至今未婚的他同样记挂着姚春玲,两个旧情复燃的人很快就避开众人的眼睛走到了一起。刘长安没有除掉金三娃的胆子,但是为了能长久地、方便地与春玲在一起,他想了个绝对阴损的办法,并让春玲去一步步实施,终于让凶悍的“老虎”变成了低能的小猫且贪吃贪睡起来。于是,一墙之隔的他们便可以夜夜春风了,尽管这春风有些短暂,有些担惊受怕,两颗火热的心都不愿让它停下来。
“今晚能早点儿过来吗?”忧心忡忡的姚春玲正走着,听见有人问她,不抬头她也知道那人就是刘长安,不远处的他用了尽可能低的声音把话语传到她的耳朵里。
“今晚弄不好不行,他喝了酒,好像很兴奋,还是小心些好。”
“你没下药吗?”
“下了,不知会不会失灵。”
“嗯,放心吧,没事的,这多天没失灵过,我等你。”
简短的几句交流,似接头的特务,刘长安说完就走开了,姚春玲的心里却一直忐忑不安,不知怎的,最近几天她越来越害怕起来,总预感着会有事发生,但她还是禁不住爱与欲的诱惑,总在金三娃熟睡时乘着暗夜潜入隔壁。
4、
夏天的天亮得也早,不到五点天就微明了,半夜风流的姚春玲蹑手蹑脚从隔壁回来,看到金三娃赤身luo体仍在酣睡,她的心才平静下来。黎明时分还是有些凉意的,她扯起单子搭在三娃的肚子上,刚要转身三娃却伸手拉住了她:
“你哪儿去嘛,再赔我睡会儿。”
“天亮了,我去菜园浇菜去。”
“是吗?又亮了?”三娃努力睁开眼睛,眨巴眨巴,费劲地朝门外看看,他脑子里还是昏昏沉沉的一片空白“妈的,老子咋就睡不醒了呢?”
“也不指望你干啥,没睡好你就还睡呗,你哪天不是睡到八九点的嘛。”
“不行,不睡了,有件事我还没完成吧?”三娃挣扎着坐起来,顺手把春玲揽到怀里“咋都穿戴整齐了呢?快脱了!”
“干啥嘛,大清早的,你行吗?”春玲有些慌乱,三娃很久没这样冲动了,即便是昨夜他又是喝鳝鱼血,又是喝酒喝鳝鱼汤的,也还是在春玲送完孩子回来时就伏桌子睡着了,春玲费很大的劲把他扶到床上他也没醒。
“老子就是要试试行不行,我就不信邪了!威风八面的金三娃不能就生个傻儿子就算了吧?”三娃有些气愤、有些激动,他伸手就去扒拉春玲的裤子。
“人家说要孩子也不能喝了酒后要的,咱们总不能还要个傻子吧?”春玲着急又有些胆怯,哀求着说。
“咋就那么相信人家的话呢?在咱家就是老子说了算,你给我放乖些,末惹老子发火。还学会犟嘴了咋的?”
三娃的动作近乎粗野,三下五除二就扒光了春玲的衣服,春玲深知三娃的野蛮,反抗只能招来暴打,她不再做声,任由三娃在她身上又摸又啃……
三娃费了半天劲,还是达不到目的,不怕他再威风,“老二”不争气他也只能认“狗熊”。 只不过这是只发了怒的“狗熊”——他气急败坏,伸手扯过单子,用力一撕,撕开个大口子扔下,又抓起棉布枕头来撕,撕不动又朝地上一扔。春玲淌着泪,逃避的羔羊般悄悄拿起自己的衣裤赤脚逃到堂屋里,身后是三娃歇斯底里的嚎叫声:“老子这是咋了啊!真就成废物了吗!”
5、
发完疯的三娃终于平静下来,他扯过蓝布大裤衩子套上,下床来到堂屋,一张椅子险些绊倒了他,他抬脚把椅子踢翻在一边,一张小纸片也跟着飞起来。屋子里静悄悄的,春玲应该下地干活去了,三娃好奇地捡起小纸片:那是一张什么盒子上撕下的硬纸片,还很新,三娃不知道那是拼音还会英文的一排字母是啥意思,但依稀的几个汉字他还是认得的:雌激素药(物)雷洛昔芬制(剂)。
“啥玩意啊?还雌激素药,家里也没人喝药呀?”三娃摸着后脑勺,一脸的狐疑。
三娃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他联想到了很多,尽管他的知识不足已让他明白雌激素的作用,但是结合到几个月来他身体的微妙变化,他还是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小心地把那纸片塞进烟盒装到口袋里,找出一件短褂穿上,急匆匆地朝集镇走去……
6、
“玲子,你也一起吃嘛。”
“还是你先吃吧,你要喝酒,我闻不得酒味,我留有菜,我在厨房喂娃儿。”
“今晚我不喝酒了,你和娃儿都到堂屋吃,我一个人吃着没意思。”
“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吗?咋就不喝二两了?”
“算了,不跟你多说了,你和娃儿吃吧,我端了碗外边吃去,外边凉快。”
金三娃把姚春玲给他盛好的饭菜倒在一个大碗里,慢悠悠地出了院子,出门时还悄悄回头看了看春玲,春玲的确有些糊涂:从来夜里都要喝二两的丈夫今天怎么一滴不尝了呢?当她看到三娃把饭菜倒在一起都端上了,也就放心了,没再去多想。
三娃出来后,在一个僻静的角落把饭菜倒在地上,跟随他出来的黑狗便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三娃坐到一旁点上支烟,黑狗吃完饭菜乖顺地卧在三娃旁边。
三娃扔掉烟蒂,摸摸黑狗的头,拿起碗筷回家来,黑狗还是悄没声息跟着他回来了。
“玲子,我下午打牌时就瞌睡得不行,我先睡了哈,你把娃儿送过去也早些睡。”
“大热天的出一身臭汗,你也不去水库洗洗?”
“不洗了,今天起早了吧,真的困得不行。”
三娃进了房间,大裤衩子也不脱就躺倒床上。
姚春玲收拾利落,把孩子送到婆婆家回来时,一推堂屋门就听到了三娃微微的鼾声,她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笑意,连房间也没进又退出堂屋,轻轻带上门,轻车熟路地去了隔壁家。
三娃垫着脚尖,从院墙的一处小窟窿里看着春玲进了刘长安的院子,血就往上涌。三娃浑身颤栗着去厨房拿刀,黑狗睡在厨房门口,他踢了几脚,睡死的黑狗动也不动。
三娃终于明白了一切,他牙齿咬的“咯咯”直响,眼里要喷出火来,挥舞着菜刀朝刘长安家扑去……
7、
警车、救护车呼啸着驶进村子,这个山沟小村在火热的夏夜里沸腾了。
“罪孽啊,从我记事起,咱们村还没出过这样的惨案啊!”七八十的老爷爷摇头唏嘘。
“金三娃迟早要犯事的,这叫恶有恶报,该!”四十多的中年人边看热闹边吐着怨气。
“嗨,要说刘长安和姚春玲还真厉害,硬是用啥雌激素和安眠药把不可一世的金三娃给搞定了,长见识啊!”二三十的小年轻门轻松地说笑。
“金三娃真狠呀,举着血淋淋的刀在院子里吼,跟电视里的镜头差不多,嘿嘿,好玩!”孩子们挤在大人堆里像看大片。
8、
月亮钻进了一片乌云,黑暗一下子罩住了山村,轰隆隆的雷声也由远而近,由小而大,一场暴雨不期而至,它又怎能洗涮尽这山村里的暗夜罪恶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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