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了吗?大姐问。或许吧。懒洋洋的答。
正午时分,太阳依旧昨日的火热,空气依旧昨日的潮湿。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的蝉还是昨日的嘶叫,如同很幽静一样。站在枝头的燕子还在昨日的悠闲,如同时光从不曾流动。向南的玻璃隔扇大开着,还是没一丝风。此刻就是莫拉克光顾,也比这淡然的无聊强的多。
一只蝴蝶很准确的穿过洞开的大门,飞进两层隔扇之间。黄黑相间的好看的花色。她那看管了风花雪月的眼,此刻无论如何也分辨不清视如无物的玻璃了。身体在玻璃上无奈的碰撞,听得见清晰的声音,随着还要掉下一层翅膀上的绒毛。想来就算不曾骨折,那痛苦也该是可以想象的。大姐说这东西很脏,要用笤帚弄死,只是一时还够不着。我则找来刚吃面条用过的笊篱,耐心等她飞低些轻轻罩住,顺势向门口移动,她霎时就飞走了。隐藏在门前茂密的香椿树叶中间,不见了身影。
一只蝉颤抖几下,落在门外,好像还听到了一丝鸣响。小心的将他捏起,翅膀动了几下,看得见随着肚脐下膜片震动发出的声波。也许是晒晕了吧,那就把他放在背阴的葡萄架叶子上,歇息一会儿吧。
葡萄已经是成熟的季节了,紫红色的、毛茸茸的,吃到嘴里还真有点葡萄的味道。不知道叫具体什么品种,反正眼看着自家长大的东西,总和外边买的不一样。不过嘴馋的不止我一个,所以这十来挂葡萄,还没等完全变紫,就变得稀拉拉的了。
一架黄瓜也有了衰败的迹象。叶子软塌塌的垂着,还掩盖着几个青翠的黄瓜棒。中午饭桌上就有一道凉拌黄瓜,似乎也没吃出什么酸脆可口。心想倒是现在揪下一个来,整根吞下去,那感觉该不一样吧。黄瓜可以这样吃,辣椒就不敢了,不管是青椒还是尖椒。看着那葱绿的颜色里似乎没一点辣的意思,可在炒锅里的刹那,还是老远就闻到了味道,甚至让大姐流了泪。
人总是离不开吃,但吃显然不是人的全部。例如这茂密了许多的竹丛。按母亲的意思长这东西没什么用处早就该刨掉了,只是在我坚持下,才不断生发着。去年主干也就筷子粗,最高也就一米多。今年主干已超手指头,竹梢也快和人头平齐了。看着春天冒出的尖尖竹笋变成秋天挺立的竹竿,也有一种成长的快乐。想来明年后年或大后年,院子里就会有一片竹林荡漾,就算没有任何其他的用处,至少也给人一点附庸风雅的条件吧。
听到“啪嗒”一声,回头看还是那只蝉,再次从葡萄叶上落下。再次将他捡起来,这次他一声都没叫也没飞。看来一定是只老年的蝉,就要完成生命的历程,再也没活动的力量了。想起一段电视节目说一只蝉要在地下四年才拱出地面,在地上只能活十几天。临死在树叶上留下卵,等叶子落下后卵就随着进入地下,开始下一轮循环。还介绍了人工捕获蝉的方法。就是在树身缠一圈塑料胶带,傍晚幼蝉从地下爬出来无法越过这个“阻隔”就积聚在那里,人就可很容易将他们捕获。一晚上可逮一麻袋,卖给饭馆炸了吃。看来,在人这难填的欲壑前,这小小的生命要想生存也不容易。
不过,眼前这只该算是幸运了吧。首先从心底讲我没害他的意思,其次如果他已完成生儿育女的重任,那么此刻的死也算是寿终正寝了。再次将他放在葡萄叶上,再次无力的落下来。很明显已是一具完全没了生命迹象的蝉尸了。六足朝上,安静地躺着,那样子好像还在用最后的目光张望这给了他生命的夏天和阳光。这是不是所有的蝉的最佳死亡状态呢?只是在人看来一个生命暴尸地面总不很雅观,于是用一根棍子在松软的葡萄架下地面上戳个洞,将蝉尸放进去抚平。做完了觉得很没意思。或许这样以来他会距后代更近些吧,而坟头就实在不必了。
夏天真的已经过去了。死掉的蝉、紫红的果、衰败的叶、还有恼人的雨,他们都是秋天的孩子。春天的草芽变成了现在的草丛,夏天的嫩绿变成了此刻的枝丫,还有夏日刚飞出窝的黄嘴燕子,随着夏日离去,还在老巢前飞来飞去,都成熟的有点不认识了。而接下来的秋天,有一大堆秋天的事。秋天在等着人们去收获,也在酝酿下一个生命的轮回。
我也该离开了。大姐家不是自己家。每周到这里来一次,不过是一种习惯或责任,而不可能像自己家那样常住的。
一条穿越玉米地的土坯路上,一只青蛙被车轮轧扁,干瘪的如一张纸片,只是花纹还鲜亮清晰。也许这张“纸片”正要捕捉一只害虫,却不小心被更大的力量“捕获”,于是就这样永恒了。地头上多了一座新坟,新土上还没有杂草,那坟上的花圈尚未完全褪色。也许坟里的“人”前天还扛着铁锨在这里走来走去,想着秋天要做的事。但是,所有这些,都已经变成虚拟的假设了:地面上的“蛙鼓”和棺材里的“肉身”,过不了几天就会不存在了。如同这条路上从来就没有过一个被轧死的青蛙,这个地头的所有坟头都像天地那样久远一样。
世界依然熙熙攘攘,没有一丝改变。
横跨在水流之上连接两岸的是桥,横跨车流之上飞跃东西的也是桥。漂泊水面之上横渡沧海的是船,漂浮太空之间穿越宇宙的也是船。你可以沉浸在一片水流里与鱼儿嬉戏,可你能穿越几层铁皮与车流里的人交流吗?你可以徜徉在无垠的水面上看星辰那样接近,可在以太的太空里那同一颗星辰,却依然那样遥远。
不知道河的对面究竟有什么秘密,所以一直向往着有一座桥让你飞渡。不知道苍茫的天际有什么隐藏,所以就经常仰望那片飘渺的苍茫。有些东西在季节里死去,有些东西在岁月里生长,大地的秘密尚且难以破解,何况这天际之上的奥妙呢?
在天际之上,是否有人正像我一样微笑着遥望?他是欢乐还是痛楚,他看到了什么?明天是什么,岁月会怎样,何必在乎呢?死去的和诞生的,无人知晓,也不必知晓。
轻轻的,拥你入怀!感觉到你的心跳,此时此刻才是这样真实。
于木鱼宅
2009-8-12
-全文完-
▷ 进入木伯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