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俩是咋整的?风调雨顺的日子不过,偏爱风雨雷电的折腾,就不嫌累人!”庆生推开防盗门,嘴里就嘟囔开了,跨进客厅发现建明不在,他的嗓门低了下来:“燕儿,别躲屋里哭了。出来吧!”
庆生从厨房打来一壶冷水,自个坐沙发上烧水冲茶了。
“你来了。”燕儿从房间轻悄悄地走出来,穿了一套蓝底碎花的睡衣,头发随意的披散着,脸色让庆生抬眼看了有些发愣。
“怎么成这样子了?眼睛红肿得像熟透了的桃子,憔悴得有些凄惨样了。难怪建明着急心疼!”单独面对燕儿,庆生总感觉内心有需要克制的暗流,万万沉默不得!
燕儿一脸苦笑,“他要知道心疼,就不会这样对我了。你是建明打电话叫来当说客的吧,一个大男人咋就这幅德性!一点家事也召哥们来做挡箭牌,简直不可理喻!”
“别这样说,大男人就好个面子嘛,建明更是场面上的人。你就放他一马,给他一个台阶下,得饶人处且饶人!”
燕儿也不接嘴,安静地在庆生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头靠着沙发后背,闭上的眼睑掩饰不住身心的疲乏。初夏的夕阳从宽大的阳台插足进来,给客厅布上了光耀堂皇的背景。燕儿新潮的金黄卷发好似燃烧的火焰,把她白净的脸庞和脖子衬得更加娇嫩细腻,庆生的眼睛有些迷蒙,心中漫过一丝疼痛。奶奶过世几年了,燕儿成了庆生心中最亲近而又须得注意距离的人。
“燕儿,你幸福吗?”庆生慎重地问。
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照以往的脾气燕儿一定会故意逗弄他,可今天燕儿没有了兴致,只是睁大眼睛定定的看着庆生:“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这,你还想着糊弄我?建明霸占了你心中的重要位置,我理当成为冷落对象了。可怜我这青梅竹马的朋友哟……”庆生夸张地拖着长长的哭腔,让人忍俊不住。
燕儿怎么能冷落庆生呢?庆生的关怀一直是她面对生活失意的精神支撑,这份友情浓似亲情,胜过爱情。庆生就是建明口头常说的“最好欺负的老实人”。
“你的问题太高深了,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幸福。建明命中是我前世的冤家,如果注定要吊死在婚姻这棵大树上,那我只选择和建明痴缠这份孽缘了。我现在最怀恋的是童年时的快乐,我确信那时是幸福的。我们在一起无忧无虑地追逐打闹,哭笑都来得单纯,天真。奶奶煎饼的香味总能诱着撒野的我们回家……”燕儿说话的时候,眼睫毛上下煽动着,好像翩翩翻飞的蝴蝶翅膀。
庆生的眼眶湿润了。他曾在燕儿和建明亲昵的场景里,怀疑过燕儿对那段记忆的遗忘。
庆生从小和奶奶生活在一起,住燕儿家楼下。燕儿人如其名,活泼机灵,庆生性格内向、老实敦厚,处处谦让着燕儿,自小两个人如影随形,欢笑不断。
建明的出现,改写了燕儿和庆生的命运。
建明十岁那年,因为父母工作调动,他和庆生、燕儿成了同学。他精明野性,号召力强,成了他们之中的主宰,常带着庆生燕儿玩些疯狂刺激的游戏。
建明对庆生是维护有加,庆生也是真心当他为大哥。而燕儿总是牵制以致阻碍建明的冒险,自然成了建明打击和利用的对象,可她好似中了蛊惑一样,迷恋建明的自负和疯狂。每次燕儿受挫,庆生的安抚总能让燕儿风雨之后见彩虹。
“燕儿,还记得吗?建明带着我们去偷郊区农户的黄瓜,结果那家婶婶追出来抓住了我们,建明死咬着说是你肚子饿了,逼着我们俩去偷的。你被吓得一个劲儿地哭,婶婶心疼你,不但没责备我们,还送了几条黄瓜给我们。”庆生说着这些往事,眼神也变得清澈了。
“我怎么忘得了!那个死建明一到关键时刻就让我背黑锅,完全不顾我哭得天昏地暗的,后来他还夸耀自己脑子灵光,一个脑筋急转弯就化险为夷。每次欺负我,他都能找到夸耀自己的理由,每次惹我生气伤心,他就找你来劝我,你成了他最好使的灭火器了!”
“还记得建明坐你后面,在一次美术课上他趁着你专心画画的时候,用你长辫子练习刀法,害你把从小都留着的长发剪成了男仔头,连着三天你都会无缘无故的掉眼泪。建明那次也觉得理亏,跑去买了一个漂亮的发夹,没想到更让你哭得稀里哗啦的。从那以后,他对你变得体贴温柔了!”
“别说了,不然我该新仇添旧恨了,呵呵!”
提起往事,燕儿的脸上又泛起了笑意,她抬起身子,换了一下姿势,随意地把身子趴在沙发上,一脸孩子气地望着庆生,“其实我早该看出来建明一肚子的花花肠子,可我好似生来就该受他欺负的。你看看他现在,欠着一屁股的赌债和欠款,让我一点安生的日子都没法过了。”
“建明还不是为了你打拼!生意不顺也是暂时的,建明一向机灵,只要逮着机会,他一定能翻身!”
庆生冲好一杯茶,小心地递给燕儿。燕儿一口喝下,建明接了空杯又再续上。“我从没抱大富大贵的期望,只想和他踏踏实实、安安分分地过日子。庆生,你脾气好,做事也稳重,阿凤算是捡到宝了!”
庆生想起出门前,在门窗紧闭的情况下,自己和同居女友阿凤一阵口舌之战,后来升级为拳脚较量了。庆生急赶着来燕儿家,阿凤心中不悦:“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成全。可你也不能忘记自己许下的诺言,你心不属于我,但人是属于我的!”
庆生苦笑了一下,淡淡地说,“你和建明能幸福,我也有幸福的希望了!”
燕儿不做声了,庆生又有些心慌意乱、手足无措了。
“燕儿,别躺着了。站到阳台上来看看夕阳!”燕儿懒懒起身,一边用手捶着酸痛的后颈和肩膀,一边走到阳台,站在庆生的身边。
“你还是喜欢玩文字游戏?你本来就爱哭,再花心思去揣摩字眼,只会让你更多愁伤感,难怪建明会坚决反对了!”庆生一边说,一边伸出双手顺着燕儿的手臂捏到肩膀、脖子,庆生按捏得很用心,身子单薄的燕儿有些承受不了,嘴里发出压抑的呻吟声。
“我手重,伤到你了?我也不懂,就学着疯子大致的手势试验到你身上了。呵呵……”庆生收住手,有些不自在地干笑两声。漂亮新潮的阿凤在他嘴里一直是“疯子”,尽管建明和燕儿多次提醒他纠正不雅的称谓。
“你别说,效果还真不错,我肩膀和脖子的酸痛减轻了许多。你真好,经常可以享受到阿凤的用心伺候。我刚才只是有些怕痛,吓到你了?”燕儿的脸颊有了一圈桃红。
“有效果就好,以后让建明也学两手,你也可以享受他的伺候了。疯子的伺候我还享受不惯,哎……”庆生眼睛看着西沉的夕阳,脸色阴沉。
“庆生,你别生在福中不知福。阿凤在你面前不是改变了许多吗?她毕竟是高干子弟,难免有娇纵的时候。你还别说,就你的沉稳才能俘虏她那刁蛮的野性。光凭她跟着你名不正言不顺地过了两年,容易吗?”燕儿说完几句话,好似耗费了许多心力,把脑袋轻放在了庆生的肩膀上。
“燕儿,你进去躺下休息吧。我该回去了!”庆生说完话,侧过头,看着燕儿晶亮的头发,身子没动。
“庆生,我感觉累了。让我借你肩膀靠靠吧,就一会……”燕儿的声音好似梦呓。
……
在燕儿楼层下的一套居室里,建明脸色阴沉地看着监视视频,里面的主角就是庆生和燕儿。厚重的窗帘把夕阳的妩媚都隔绝到了外面,视频的亮光在建明的身后投射出一个畸形的怪物。
后来一个月里,燕儿离开了,庆生寻找无果。建明伙同别人驾车抢劫被捕入狱。庆生和阿凤在月末登记结婚。
阿凤婚后的第二天去了看守所,看着脑袋白晃晃的建明,阿凤含着眼泪笑了。
“一直以来,你自以为是,偏又生性多疑,身边有庆生这样的铁哥们和燕儿这样的好女人也不懂得珍惜。你知道吗?当初拉你陷进赌博泥潭的就是我的一帮黑道朋友,你生意不顺,也是我找人从中作梗。燕儿幸福,你或许还会有好日子过,可你偏偏不争气。只是我现在没看到谁得到了幸福,悲哀啊……悲哀……”
“阿凤,你不该对我这样无情呀。当初要不是我,你也不会和庆生走到一起,你对我难道没有一丁点感激心吗?”建明的眼睛发红,死死地盯着阿凤的眼睛。
“对,我该感激你,感激你以出色的外表和高明的演技迷惑了我,给过我一段虚幻的美好。尔后我被你当做棋子介绍给了庆生,只为了你那可怜的私心。你以为我们个个都是傻子,我不傻,庆生更不,他只是重情重义,他一直深爱燕儿,也诚心期望着你能给燕儿真正的幸福,为了让你安心,他违心地和我在一起,可我后来是真爱上了他。痴心对你的燕儿最终被你逼走了,庆生他会让你安生吗?我也不会。这都是你自找的,你好自为之吧!”
此刻,建明的心中只有无尽的悔:那个美丽的黄昏,自己拉上了窗帘!
-全文完-
▷ 进入一泓清水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