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冷水河溯流而上,两岸是起伏不大的浅山。每到春天,山坡上,小河边,除了黄丝巾般散落的的油菜花,还有黛青色的茶园。那是绿茶的天堂,陕南名茶“汉水银梭”的故乡。
茶叶固守着农业社会一息尚存的古典情怀,是大自然赐予人类最清雅的饮品。茶园如公园,一畦畦茶树修剪得绿篱一般齐整。经冬的茶树叶长得厚实宽大,呈现出墨绿的颜色,而清明前新萌的嫩叶儿正鲜艳明媚,等着采茶姑娘的纤纤素手将它们轻轻撷去。
那是一件既浪漫又辛苦的工作,它要求手眼并用,需要细心和耐心。急性子根本采不了茶,甚至连品茶的资格也不具备。清明前是采上等茶的最好时节。这时的茶叶没有施药,叶子嫩绿,状如豆蔻少女。头道茶只掐刚刚冒出头的,还来不及伸个懒腰、打开身体看看这个世界的那一小片叶子。这样的叶子炒制成形后是纤细的一条,带了白色的绒毛,状如织机上的梭子,故名曰“银梭”。二道茶专掐一叶一芯,炒制成形后酷似小雀儿的舌头,故名曰“雀舌”。
采茶是个季节性很强的劳动,又完全依赖手工,绝非器械所能代替。采茶人清一色是妇女,从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到六七十岁的老妇人,十里八乡的女性倾家而出。每人头戴草帽,腰挎笆篓,吃过简单的早饭后齐刷刷来茶园讨生活。主人领了她们到田间坡头,指给她们采茶的准确区域,再谈好质量要求以及采茶的价钱后,采茶的工作就正式开始了。“银梭”采起来很慢,要十五块钱一斤;“雀舌”稍微快一点,每斤要八块钱,一天下来总要采个五六斤。一个女人家,凭着灵巧的一双手,每天能在茶园里挣到四五十块钱,也是一笔可观的收入了。
采茶不需要整只手都用上,它只需用大拇指和食指轻拈。从“采”字的造字本意来看,它满含着小心翼翼。采茶女的手越小越好,粗笨宽肥的手这时候就显出劣势了。心灵手巧的女子则可以双手并用,左右开弓,不一会就可以采到一小把。茶树都是些矮小的灌木,要弯腰俯身才能采到。采茶女弯腰时间长了,就蹲在地上采,蹲一会儿又站起来。困倦的时候,抬起头看看渐次染绿的浅山,看看在山尖玩耍的白云,春风掠过山谷,送来布谷鸟和新蝉的鸣叫,很诗意着呢!好多个妇女一起采茶的场面是很热闹的。大家一起又说又笑,拉家常,说闲话,东家长西家短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她们中午不休息,主人家拿了馒头送到茶园,她们就了自家带来的茶水咽下,在田坎上小坐一会又接着采。坐着的时候,她们会唱起采茶歌来。年轻的媳妇没有几个会唱的,发白齿缺的老妇还依稀记得当年的曲调,高兴时不着边际地哼上几句,和小女孩唱的流行歌pk一下,真有意思。歌声烟岚一样弥散在微风吹拂的山谷里、小河边。茶叶青,菜花黄,茶香伴着菜花香,幸福的滋味在采茶女的心里久久地发酵、酝酿。
后半晌,收工的时刻到了。采茶女提着笆笼满载而归,轻快匆忙地走在麻绳一样甩下来的山间的小路上,撒下一路星子样欢笑。到得主人家的院子,一个个将亲手采来的茶叶过秤后倒进圆圆的笸箩,再从主人家手里拿到现钱,给主人家道过谢后,满意地去了。
经过冷水河的时候,一队队的采茶女下到河边,在清亮的河水里洗濯被茶汁染绿的双手。有人唱:“采茶姐妹上茶山,一层白云一层天,满山茶树亲手种,辛苦换得茶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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