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外遇了?”中午在保险公司大楼办公室吃盒饭,李羚伏在桌上,边吃边随手翻着杂志,吃着吃着,王林芝冷不丁地扔过来这句话。
“你才有外遇!”李羚对王林芝突然的问题有点懵,愣了一下顺口反击,举在嘴边的红烧茄尖,停了一下,汤汁就顽强地滴在了小臂上,手中的杂志也滑掉在地。
“是有心没胆呢?还是有胆没人?要不是有心有胆有人,没合适的环境、理由?还是……”王林芝递过去纸巾,歪着头,一幅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讨——厌!没有什么还是!”李羚紧吃了几口,大米闷得有点硬,干咳了一下,拿起水杯顺了顺,瞪了王林芝一眼,转身走时,却踩了地上的杂志,气恼地忙弯腰捡起,随手在桌上拍了拍。
“这老板也越来越不象话了,米蒸得这么硬,还让不让人吃。”几天前她说老板你的米有点硬,老板说,硬点好,硬了不好吗?说完坏坏地冲她笑,眼光里尽是低俗,气得李羚转身就走,再没去过,今天让王林芝带份饭,随便把休息间拔充电的手机,捎上,怎么就问起这问题来?刘沈阳打电话莫非她听到了?还是短信出了差错,李羚把两件事前前后后,在脑子里梳理一遍,接刘沈阳电话时,看王林芝走过来,她是假装和客户说保险单的事,肯定是不会出破绽的,短消息看完就删,怎么会有事,再说?再说,身正不怕影子歪,怕什么!
嘴上说不怕,心里仍有点惧了,李羚还是走到另一张桌前,继续吃饭,大米和茄尖却已没有了原来的香甜。眼晴看着杂志,支起耳朵等着王林芝的下文。
相传水仙花是由一对夫妻变化而来的,男的叫金盏,女的叫百合,如果他们在变成花朵之前还没有结成夫妻,百叶的花一定是纯白的,金盏也不会有洁白的花托,世间再没有象水仙花那样体现夫妻互相渗透的花朵,可以想象金盏喝醉了酒来亲昵他的妻子百叶,把酒气染在百叶上,她的花朵里才有黄色的短花瓣,百叶生气的时侯,金盏端着酒标,想喝而不敢,低声下气过来讨好百叶,这时,水仙花散发出的极其甜密的香味,是人间夫妻和谐的芬芳,弥漫在每个家庭。
这段文字是李羚在心里一个字一个字地默念出来的,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她感到有点模糊了,此时也显得不太重要,看完这段,她没敢看王林芝,又随手翻了一页。
“你紧张什么?”王林芝笑着问李羚,装什么装,杂志都拿倒了,原来她一直看着李羚在表演,表演的节目应该是什么叫做故作镇定。
“啊没有啊,我有什么可紧张的?”李羚忙把杂志扔到桌了,杂志里象真的有只蝎子,刚狠狠地蛰了她的手。再举目细打量王林芝时,竟然显得有点生份,刚染成栗色的长发,似乎是随意地在脑后抓了一把,几丝头发,却调皮地从棕色的发卡里跑了出来,此时此处不显凌乱,却平添了不少的风韵。
“怎么这样看我?”这下轮到王林芝不知所措,急急忙忙用手抹了一下脸,摸摸头发,仍后把头伸进黄色小坤包里的镜子,上下左右紧张地照来照去。
“嘻嘻,你紧张什么?”李羚看着王林芝紧张的样子,很为自已成功地转移她的注意力而沾沾自喜,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哪里紧张,就是有了人,也不能说成是外遇,第二春,第二次恋爱,象你这样有家有口的,外边要是有人,那才叫有外遇,怎么样,我的解释还过得去吧。”王林芝有些得意。
“看你这德形,没有男人,是不是过不去,遇上称心的了,能提出这么下做的题?”
“谁啊,我!当初离婚,是为了不想看老太太那张脸,阴得能滴水。不就是为了要人孩子?”
“那你现在的儿子是?”
“就是他的儿子,离婚时,我心知肚明,我就要看看是孩子重要,还是我重要,怀了孩子,我偏不对他们说,离就离呗,地球离了谁都照转,太阳离了他们一家,第二天就不升起了?除了阴天,谁离了谁还活不成了!”
“离婚就那么轻松?现在后悔了吧?”
“说轻松那是假话,带个孩子能轻松得了,比起天天看老太太,挂满旧社会的脸,心里轻松多了,离婚前那段,我下班,头皮都有点紧,回家的感觉好象是上刑场,你说这日子过得下去?”
“他知道后,没哭天创地找你?”
“找过,我是决不回头,她们找我不是为了我,是为他们宝贝孙子,天生的一个软骨头,够了,让他们死了那份心,我反应历害的那阵子,老太太还给我炖了汤,我一点面子都没留,当场连饭盒扔了出去。”
“你可真够狠的。”李羚边说边翻动着手机的短信,刘沈阳的那条删是删了,从收信档移到了回收站。
“说实在的,扔出去,我的心一下子软了,哪个老太太不想早点抱上孙子,当时,我真怕自已心一软,就跟她回去,我咬着牙,直到老太太唉声叹气地拾起饭盒,走远了,我才哭出声来,唉有些事就这样,过去了就过去了。”
“这个男人还对眼?”
“谈不上,介绍的不少,不是大我几岁,就是也带个孩子,两家的孩子凑一个家,亲生的还打仗,更何况不时,肯定过不长,我就没同意,
“别扯在太远,从实招来,现在这个?”李羚想乘胜追击,让被爱情又一次冲昏头脑的王林芝,把刘沈阳短信的事,完全彻底地抹掉,最好不留痕迹。
“我们相遇在一个细雨蒙蒙的下午……”王林芝有点陶醉,目光有些迷离,脸颊上早飞出两片红云。
“牙酸掉了,快招!”
“感觉还行,唉,有妇之夫,我这种情况,遇到一个合适的人,的确很难,我也很矛盾。”
“喔,勇敢的第三者,男的什么意思?”
“男的面面的,话不多,人我觉得不蛮不错,让我心理很踏实。”
“那以后可怎么办?”
“以后,顺其自然吧,过去的不堪回首,现在的,只争夕,我的将来准备让命运主宰。”说完收起饭盒竟自走出门去,出门时用袖子擦了擦眼。
王林芝尽管有些玩世不恭,事做得也让人惊叹。
王林芝与丈夫离婚,实出于无奈,结婚三年,婆婆看着别人都乐哈哈地抱上了孙子,心急火燎地拜观音求菩萨,搞得家里香烟缭绕,宛若仙境,呛得王林芝进了房间就咳嗽不断,丈夫面对拉扯自已长大的老母亲,除了叹气,更无什么良方,只是哀求妻子,每天象做功课一样,喝下母亲不知从哪里搞到的各式各样的“灵丹妙药”。老天并没有因为婆婆吃斋念佛,而对王林芝有所偏爱,婆婆终天沉不住气,脸色也越发显得难看,时不时地还把锅碗瓢勺在厨房里搞得叮叮当当山响。这个家让王林芝犹如进了魔窟,一纸离婚书,了却了那段也算是夫妻恩爱的一段婚姻。
李羚既是同情,又是无奈,水仙花啊,你个金盏,你个百叶,演绎千百年来,几家欢乐几家忧愁,想着想着,禁不住为王林芝的事,鼻子有点酸,忙起身到洗手间,朝镜中的自己很淡地一笑,然后撩撩额前短发,又笑了一下,如果说第一次笑,是对自已的自信,那二笑却明显得有点冷,还带上些许讥诮,些许轻蔑。那发色染成深栗红,在洗手间的吸顶灯下,她引为得意的低调的栗红显出酒色,浮泛上来,竟还有些光泽。很细的眉,天生的细,天生的长,直埋进额边的发间。常听人们说,看看看,这个妹仔的眉儿!还有她的皮肤,白嫩得能看到皮层下淡青的血管。
“滴”一条短信:我的家解体了,你过得好吗?彻底击碎了李羚的自我陶醉。
短信是刘沈阳发的,他的家解体了,这么快,快得如一块将要融取化的冰,又暴晒在炎炎烈日之下,好好的几年婚姻,就这样解体,家真的成了不堪重负的破牛车,在颠簸的生活之路上,真的就无法再挣扎下去了?解体得如一阵风,摧枯拉朽般的神速,秋风扫落叶般的无情。
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看着屏幕上闪烁的电子表格。
细想想,自已的家,还真的有点麻木,麻木来自无奈,无奈中却又透着无以言明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是不是过于平淡?不是书上说夫妻之间,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她李羚说不清楚,有些生活中的事,真的不好找到合适的教课书,她便从电视剧时,小说中,细细地品味琢磨着,她在极力打造着自已,打造自已成为一个相夫教子、邻里交口称赞的贤慧妻子,真的象那句话中所说的,成功的男人背后,总会有一个持家有方,知冷暖,懂感情的内助,她的目标就是贤内助,不惜一切代价,真有点舍身取贤的精神,有点义无反顾。
晚上回到家,张望水抬眼看了她一下,又低头看着茶几上的报纸,李羚换了鞋,就进了厨房,再出来时,麻桨豆角,油泼土豆丝,西红柿炒鸡旦已经摆在桌上。
张望水有个嗜好,不吃肉、不喝酒,就是不能少了后两样。孩子住校,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一百五十多平方米的房子,真的显得那么的安静,静得只有落地钟的卡卡声,宛如筷子击打碗沿,一下,一下,又一下,节奏很准,很稳,也很是冷清。
日子什么时侯变成这样,变得一时让李羚不知所措,
那一年,李羚刚切除ru*房上的良性肿瘤,她向张望水诉苦,说缝针改变了她的胸部轮廓。他说你可以随时做整形手术,说话时眼晴依旧盯着电视屏幕,看台上的足球球迷们用劲地向场上扔着瓶子。
“我不在乎,完全无所谓,真的。”说完回头看着李羚,眼神夹着陌生,让李羚禁不住打了个冷颤,他一定在意,“你不在意,那你还叫我做整形手术?”李羚有点不委屈,一下子扑坐在张望水身边说。
“我就是怕你觉得难看,才说的。”
“那你说难看不?”
“哎呀,几比几了?”
“你就要说!不说不让你看。”
“莫明其妙!”
……
“滴”手机响了一下,正在低头吃饭的张望水和李羚同时抬头看着对方,接着都拿出手机,
你好吗,怎么不回?
“天气预报,”李羚觉得声音有点细,细得象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心里为解释而懊悔,解释什么啊,简直是此地无银。
“天气预报改点了?”张望水低头一手翻着报纸,依旧吃着饭。
“滴”又一打短信飞进来,李羚有点慌乱,夹菜的手,有点抖,刘沈阳,你个冤家,发哪门子短信!
“我出去一下,可能回来有点晚,吃完了。”
等张望水出了门。李羚忙掏出手机,
从偶然翻开的扉页中落下
没有芬芳,再无声息
窗外那时
也许
会正落着细细的细细的雨
李羚看着看着,鼻子有点酸,不知一觉,嘴角淌下两行泪水。突然房门开了,吓了她一跳,嘴圆圆地张着,瞪着两眼,看着张望水从茶几上拿起手机,身影在门前闪了一下,消失在走廊里。
李羚悔当初,无悔当初自已的固执,大学毕业前就那么毫无理由,却有着理由充分得不能再充分的理由,她和刘沈阳各奔东西,李羚一直在恨,怨他没有陪她出去走走,缓释一下心里的不快,不快来自她的烦恼,烦恼的起因是想留校,离开生活多年的家乡,在学校这个新的天地去打拚,结果却让人沮丧不已,不想回去的地方,通知书也真真实实地写着,她觉得需要一个坚实的臂膀,伏到上边狠狠地哭一场,她想到了刘沈阳,打了电话没有接,再打,没人接,接着打,一口气打了十几个,依然没人接,最后她气恼得把他的电话删掉了,心想这样的人怎么能靠得住,又怎么能托付一生,尽管后来刘沈阳解释原因,原来那天他和同学们喝酒,高了,被同学们抬回来的,并没有看到电话,当然这些都是刘沈阳在女生宿舍楼下喊的,李羚在楼上听到了,她心已死,暗暗对自已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刘沈阳多次找她说明原因,她始终没给机会,她目不斜视,一言不发,她对自已的表现真的很是满意,这叫以不变应万变,分到同一个城市,却一个城东一个城西,结婚生子,各人有了各人独自的家,象当年流行的一句话,他们结婚了,他不是她的老公,她也不是他的妻子,那个年龄,谁没有过那样的经历,没有过那样的梦想,那样的伤心和彷徨,缺了这一课,人生好象就会变得乏味,那怎么能称之为燥热的青春。
“滴……”
你还恨我?这么多年都过去了,能否原梦重温。
算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我过得很好,请不要再联系了。李羚发完这个短信,胸口竟有点隐隐作痛,仿佛身体里有根支撑生命的丝线,一下子被抽掉,留下的只是躯壳。
“如果有时间,我们面谈一次,好吗?”
“还有必要吗?”
“可这些年我心里一直有你的影子。”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关机!
为了女儿,为了张望水,也为了这个家!
关掉手机,心中那扇门却关不掉。
李羚耳边却响起张望水的声音,前天的争吵,原因是她李羚不想一个人在家里吃饭,你张望水再忙,再忙,难道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张望水一反常态,对着电视说,你不要对我太好,(老天,对他太好了,也是我的错,李羚感到莫名的委屈)张望水接着说,你对我太好,让我感到很有压力,你对我太好,目的就是让我对你好,你要回报,如果没有回报,你就会失落,你何必对我太好,你又不是我妈,你是我老婆,你这样让我感到有压力,压得时时处处都要小心翼翼,到家里,连大气都不敢出,堂堂男子汉,倒成了受气的小媳妇,让我下班早点回家,做梦去吧。
李羚为那天张望水的反常,深深地反省着,一手拿着电视遥控器,一下一下地按下去,翻了一遍,真的没有什么可看的,拿起手机,下意识地按在手机的电源键上。
一条未读短信。
是王林芝发来的,“我问了他的名字。
叫张望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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