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　与　子

儿子很懂事，很听话，从入学后，没有哪一次测验考试不是考得第一的，简陋房子里那班驳的土墙贴满了奖状，且不单是一层，而是三四层。村里人都说她有这么一个好儿子，真有福气。听着邻里的夸奖，想着儿子以后考上大学，之后接她到城里去住，心里便甜丝丝的。因此，虽然生活很苦，很艰辛，很羞涩，但还是很快乐的。

儿子也很争气，先是考进县中的初中部就读，之后又考进地区重点高中，三年后拿着北方一所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回来给她，抚摩着那烫金的录取通知书，她的眼角潮湿一片。不容易呀，自从他老爸在一次煤矿瓦斯事故中仍下她母子俩后，这个家早就不成家了，若不是看着儿子争气，她也早就随他老爸去了。儿子是她的全部，是她的支柱，没有了儿子，她也不活了。

原本就不多的他老爸的赔偿金在经几年的折腾后，本来就剩下不多，如今，全都拿去交学费去了。儿子高兴地去了，临去前，他对她说，“妈，您不用担心，以后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

他非但很节约，且找了几份活干。他不但要养活自己，还要让她不担心他的学费。然而很可惜，虽然他如何的省吃俭用，由于在都市里没有熟人，他做的活儿都是些低廉的苦力活，因而仅能勉强支撑下来，至于学费，看来只好仰仗她了。

最后一个暑假，他回了趟家，看着她并没有如他想象的那样苍老，苍苍中依然可以找到她当年的美丽，他心里欢喜不少。在家里呆上几天后，他又匆匆地返回那座城市，因为他要挣更多地钱，以便能在毕业前交足欠下的学费。

时间在日出而出，日落而回中无声无息地淌去，还有两个月就要毕业了，学校已经通知他，如果在毕业钱没交足欠的学费，将不发给毕业证书。眼看着在眨眼中一天一天地过去，他急了。就在他不知道该什么办的时候，收到她汇来的钱和信。信中她说她会尽快地凑够学费，不要担心，安心学习。一身轻松地躺在床上，想她，心里那个甜的。“等我工作了，有了钱，我一定把妈妈您接来，让您享清福。”他发誓。

同学们见他来了，远远地躲着他。他感觉到同学们在他背后指指点点的，他去找在同一个学校的老乡，老乡是他临村。老乡也不冷不热的。看老乡是如此，他不好意思地离开了。什么会是如此呢，自己没有哪一点对不住他们呀，干吗用那种鄙视的眼光看我。

他最终还的听到了一些风声，但他不相信那是真的，在他的心目中，母亲是全世界最伟大的，她什么可能会做那种事，那种跟发廊妹一般出卖自己。可是想到那一沓沓学费，心里就没底了。母亲从哪里来那么多的钱呢？亲戚那里能借的早都借了。回想暑假回去时她那躲闪的眼，还有她身散发的淡淡的香水味，当时没在意，还以为是擦了六合神露水以防蚊子叮咬呢。越想越可疑，他决定亲自回去探个究竟。

推开那破旧的门，走进母亲的房屋，他站住了，眼睁得大大地。一个赤luo的男人和她在床上，他有点晕眩，欲倒下去，但他努力支撑住了。母亲终于看见了他，惊慌地推开那陌生的男人，慌乱地寻找衣服穿上。

他忍着巨大的伤痛，挣扎着转身，一声不吭地离去。她追上来，抓住他。“好孩子，你听我说，你听我说，”母亲急促地对他说。他不想听，不想听她任何解释。在进屋的那一刻，他一直相信她是无辜的，她是他的灵魂，是他的精神支柱。如今，灵魂已破，支柱轰然倒下。他觉得一切都没了意义。

他听从她的话，回到了学校。他整天地躺在床上，看着那白白地天花板，看着窗外绿叶间欢快地小鸟，还有那蓝天白云间的自由的小鸟。他那暗淡的目光露出一丝亮光，很象将死去的人回光返照的样子。

三天后，他死了，是从13层高的教学楼跳下来的。三天后，得到他的消息的她神经质的笑了笑，对着墙上他老爸的相片说，“孩子他爸，我来见你了来了。”随后，一段绳子往梁上一挂，两脚一登。

后记，每年的新生入学那会儿，总能从报纸上看到因为交不起儿子入大学的学费而跳楼自杀的新闻，也经常看到关于高校里贫困生的一些数字统计，我身边也有为让孩子上大学而穷得一贫如洗，只差没把瓦片拆下来了事儿。至于有母亲卖身送孩子读书的，在我这个地方也不是没有。

为了读大学，弄成这个样子，值得吗？读书其实说白了，是一种远投资。想那么多人考研究生，不就是希望为了以后能够找份好的工作，拿份高的薪水。想有些人针对现在农村有些父母执有的读书无用观念大声的呼喊，我觉得真这些人真可笑，假如换个位置，我说这些人会更甚。想想他们辛苦送一孩子念大学，目的就是希望毕业后能有份好的收入，从而改变贫穷的生活。但当孩子毕业了，却因在都市里没有城市孩子的关系网，找不着工作，即使找着了，薪水也是跟那些初中毕业出去的差不了多少，他们干吗把孩子送去读大学呢。

我不否认，读书是有用的。但当为了读书而不顾一切，甚至使自己的父母轻生，我宁可不读。信息化，多元化的今天，没有受过高等教育，的确是人生的一个缺憾，一种后天的不足。然纵观我们现在的在校的天之娇子们，又有多少人致力于学业？留学博士回国养猪，看了这样的新闻，我觉得我们用人机制什么了。假如养猪，有必要去念那么多是书吗？不过等到我知道单位了倒茶扫地的是本科毕业时，我也就笑不出来了。整天地喊要更新就业观念，然假如好的岗位都被某些无能之辈占据着，有才能之士有谁心里会平衡？

再说了，大学毕业出来的素质就高了吗？我看不见得吧。会开锁，却用于偷盗，不如不会开锁。

希望是不能寄托在下一代的身上的，更不能以牺牲上一代的人格和尊严为代价。在上辈人丢失的人格和尊严中长大的孩子，是永远不能够坚强地挺立，成为铁骨铮铮之人的。假如，我们的和平是用奴颜卑膝换来的，相信我们不会活得这么理直气壮。

大学的精神是什么？是思想的自由，是人格的独立，是对文明的不懈追求和捍卫。

2004/05/07写于乔贤二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