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待了两天，不知道因为是天气太热，还是因为出门总有不顺心的事情发生。到了第三天早晨，儿子和妻子说什么也不愿意在走出宾馆了。我说还有好多景点没有去，来北京不感受一回历史的积淀，多少还是有些遗憾的。

不过我是怎么启发，他们就是不愿意上钩。我实在无奈，便想到了在北京做将军的表哥。原先我们是说好的，这次来北京不准备麻烦表哥。可现在计划的时间还没有用完，待在宾馆怎么能行。于是我就拨通了表哥的电话。说我们来北京已经好几天了。表哥一听多少就有些不高兴，觉得我不该这会儿才告诉他。

其实我和表哥的感情是很不错的。当年我在北京当兵就离表哥的部队不远。几乎每个周末我们都能见面。那时我是小兵，表哥已经是个营职干部了。说到这一点，好多年来我总是有些不服气，觉得这世界也就从我们表兄弟间开始有了不公平。记得我离开部队的时候，表哥已经成为团职干部了。好像没过几年，我去北京出差，当时表哥已经升到师职领到了。可那时我才是个县委宣传部的副部长。

再后来我做部长了，表哥成了军职，而且还成了将军。当然我希望表哥能升的更高，因为当今的世界，理想是没有尽头的。当别是表哥，我们每次见面，他总是充满信心，总是批评我没有上进精神。当然了，人家现在是将军，说我什么都是可以的。毕竟我也只是个小局长。

表哥数落完我，问我有什么打算。我说计划去玩，可是天太热，不想出去了。所以打个电话问候一下，也不想见面。可是当我刚把自己的想法说完，表哥就更不乐意了。说我可以不见他，但他也要看看我。随后他让我在宾馆等着，他让司机过来接我们。我想说不用了。可是话还没有说出来，表哥就挂了电话。那劲头还真的有点将军的气派。

半个小时，我就接到一个电话，说车子已经在楼下等着。看来不去是不现实了。我和妻子儿子收拾了一番，来到宾馆门口。好几家伙，表哥又换车子了。新型的六缸奥迪，真的很惹眼。我问司机是新换的吗？司机说是旧车了，已经跑了四万多公里路。看来我是应该改变点什么了。在我的心里，这样的车子，跑四万怎么能说是旧车呢。

我问表哥原先的那辆商务别克车子呢？司机说，那车子早就退了，现在谁还坐那样的车子。就这样的，我平生第一次坐上六缸奥迪。还别说，感觉就是不一样。特别是那不同寻常的军牌号更是让人觉得有一种不可一世的感觉。

我们走的时候刚赶上北京下班的高峰期，路上车子堵得简直可以说是水泄不通。不过表哥的车子还是有办法，它一会儿走人行道，一会逆行，一会儿又走特别通道。反正没用多长的时间我们就到了表哥的小区里。走进表哥的房子，当我我就被羡慕死了。二百六十多平米。要知道，在北京三环以内，拥有这样的房子，那简直就是不可想象。看来在中国，只要有了将军的头衔，什么不可能都有可能变成可能。

在表哥家参观了一番。表哥就说让吃饭，说他已经订好饭店了。我原想说在家简单吃点就可以了。可看表哥的样子，我也就没敢再说什么。表嫂是河北省人，对人很好。我们认识也算很长时间了。这时她也在一旁不停地数落我，说我不该来北京不和他们联系。不该把他们当成外人。

这会儿他们说什么我只有去听了。最后我们去了表哥订好的饭店。一桌很是丰盛的午餐。这要在我们那可怜的小县城，想象都是想象不出来的。因为我患有糖尿病，酒是不能喝了。又糖的饮料也不能喝。其实不喝酒也没有什么不好。这么些年我没有再喝酒，反倒觉得身体好了许多。

因为没有外人，饭桌上表哥的话语就很多。而且一开始就把话题引到了过去他最忌讳的地方。当时我心里多少还有些纳闷。表哥今天这是怎么啦？怎么敢说自己对社会的认识和看法呢。

“你不久送我你写的两本书，我都翻看了。写的不错。不过我觉得酒是有点累。现在的社会，可不能太累了自己。”表哥一开说就从我的书说起。要知道，我的那些东西在许多人看来是灰色的。也就是小市民看看，发发牢骚还成。将军要读，我想多少还是有些不够档次。

“我是无聊，才闹着玩的。”我赶紧谦虚，因为我不想在这些美味佳肴跟前浪费了口福。所以想把表哥的话给挡回去。不过今天看来表哥心情不错，根本不想就此把话打住。

“我现在偶尔也思考点问题。”表哥说：“我在网上也有个笔名，叫秋蝉。我最近思考了一个问题，觉得很有意思。你说人这一生活的到底是什么呢？”

我没有想到，一向政治的表哥怎么突然间思考其人生来了。当时我还真的有点好奇。不过他说的这个问题也太有些深奥了。人生是什么，是生命之内和生命之外的全部。用一句话怎么可能解释清楚呢。我这时只好实话实说。因为我真的没有能力用一句话说出表哥所说的话题。

“我觉得，人生就是感觉。”表哥不愧是当将军的，一句话，言简意赅。两个字竟然总结了人生：“人从出生开始，他就在感知世界。不管是小时候在妈妈怀里，还是后来读书工作，留在心里的恐怕就只有感觉了。妈妈的爱就是用感觉才能体味。上学了，考了六十分，爸爸不高兴，被揍了一顿。那种记忆也许就是人生最深刻的。”

“有意思。”我说：“人生是一种感觉，我还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我一直觉得人生是一种体验，人生是一个过程。”

“人生应该只是感觉。”表哥今天看来是铁了心，一点也不给我留下更改思维的空间：“你说说，人走在那一个环节不是凭借这感觉呢？生命的意义表面上看起来很多，可现实中的确留下的都是感觉。走上社会，没钱没地位的时候，你的感觉似乎就是一种痛苦。当你什么都有了，也幸福了，那时候的感觉是不是很美好。”

“呵呵……”我知道表哥想表述什么：“我怎么没有感觉什么是美好。我觉得生命来到这个世界，如果用你的感觉理论来说，恐怕都是痛苦。”

“也不能这样说。”表哥一根接着一根抽着香烟：“前些年，为了能够进步，我患了肺脓肿都没有舍得去住院治疗，结果后来差点丢了性命。不过想起来也好，算是一种感觉嘛！人一生不是谁都能遇上这样的感觉。你说不是吗？”

“对了。”表哥一说到进步，我马上想起了他现在是不是进步了：“你现在还有机会升职吗？”

“现在还升什么职呀！干不了几年就该退休了。”我发现表哥说到这里，尽管努力再露出坦然的神情。可是我从他的眼里还是看出来了一种感觉留下的无奈和悲哀：“原先说好我是要进步的。听说都已经内定了，而且也把我派出去学习了。可是谁料到，等我学习回来，人家派了一位资历比我浅多了的人做了我的顶头上司。”

“怎么会这样的呢？”我说：“原先你不是说，你们单位的那位老领导马上要退下来了，轮也该轮到你了。”

“这就是一种感觉嘛！理论是一回事，现实就另是一回事情了。咱很老实，人家让学习，咱就去学习了，没想着现在的世界，小黄鱼才是真理。人家有小黄鱼，所以就能梦想成真。咱没有小黄鱼，自然就只能留下今天的感觉了。”表哥一口一个小黄鱼，当时还真的把我说的雾里云里的。

“小黄鱼是什么？”我问。

“怎么，你连小黄鱼都不知道呀！”表哥这会儿看我的眼睛都有点吓人：“怪不得你现在才干个小局长。原来是呆在世外桃源呀！如今的社会什么是真理，小黄鱼就是真理。只有小黄鱼才能改变命运。对了，你没有这样的感觉，大概也不觉得遗憾。其实这也好。免得心存烦恼，有没有办法去排忧。”

“小黄鱼就是黄金。”表嫂在一旁给我提了个醒。我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天子脚下怎么和我们那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是一个感觉呀！

“那你怎么也不养上几条小黄鱼呢？”我说：“住这么大房子干嘛？有了进步什么会没有的呢？难道你不知道人生就是在一种交换中完成涅槃的？”

“现在不想了。想想人生就是感觉，有了这样的感觉，就是遗憾，那也算是人生的财富。”表哥什么时候也变得哲学起来了：“其实从生到死，人不过就是在享受一个感觉。不管你拥有什么，也不管你享受什么，等到你去天堂回下地狱的时候，一切感觉都没有了。没有感觉的生命只能是物质，这种物质尽管也是来自于生命，可它已经成为另外的一种表现形式了。”

“表哥，我看你现在可以写书了。”我这句话是戏谑，也是真心话。

“我不写啦！眼睛都看不清了，大脑也僵化了。最多也就是你来我说说而已。既然都已经感觉了，留下的就只有等没感觉的那一天了。”表哥的一席话怎么让我觉得一位将军开始走向悲壮……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