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哥这几天见人就笑。人逢喜事精神爽嘛,老了,老了,还有一段爱情,换了是谁谁不高兴呢。乔哥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嗨,说来也许没人敢相信,才5个来月乔哥就有了5次爱情。不信?不信你就往下瞧吧。
其实乔哥不笑还好些,一笑满脸开花。50岁的人了,乔哥又是被岁月雕刻得比较严重的那种人,满脸风刀霜剑留下的痕迹,人一笑,邹纹能不多?能不满脸开花?不过笑一笑十年少,乔哥的心还是比较年轻的。女号的那些姐儿们妹儿们都说:“乔哥呵,嘻嘻,像有一种莲花白……”偏偏乔哥就从女号门前经过,乔哥笑眯了眼:“咋讲?”
乔哥自从有了第一个外号——老不收心的莲花白,之后,乔哥笑的时候就用手把觜捂住。一个大男人,一笑就用手把觜捂住,看上去羞羞答答的样子,叫人忍俊不禁。大家都笑,乔哥却不以为然。一次,乔哥帮主管看守所的副局长修车。见乔哥满手都是油污,大家就成心捉弄乔哥,于是大家就讲笑话。乔哥是那种性情中人,又爱有事儿没事儿的乱笑,听见了笑话能不笑?乔哥正好用手捂住觜笑,局长和看守所所长就走过来了,一见乔哥,两个人手指着乔哥就笑弯了腰。乔哥却是满头的雾水,羞羞答答的看着局长和所长。过后乔哥照镜子,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乔哥晓得是我们捉弄他,但乔哥却不生气。生什么气,高兴还来不及呢。
乔哥的婆娘每个月都要来看乔哥两三次,每次乔哥都说:“来一次就行啦,老夫老妻的,有哪样看的。”乔哥的婆娘和乔哥是一个村的,乔哥的婆娘比乔哥要小好几岁。乔哥的婆娘就说:“乔哥,你咋这样说呢?我是怕你一个人孤单。”在看守所就地劳动改造的,家属来探监时都在大铁门边上,反正是只要想来探监,天天都可以,因此也就比较随便,也很简单。我们就在旁边上起哄:“乔哥才不孤单呢。乔哥有的是人陪。”乔哥的婆娘就笑,然后对着我们千恩万谢地说:“谢谢你们啦,我家乔哥岁数大,谢谢你们照顾他啦。”我们就一个个朝乔哥挤眉弄眼:“大嫂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们会照顾好你家乔哥的。乔哥哈。嘻嘻。”
乔哥的婆娘算不算乔哥的这5次爱情?当然不能算,肯定不算啦。乔哥和他婆娘是几十年的爱情了,自然是不能和这5个来月的5次爱情相提并论的。也无发比。因为这5个来月的5次爱情,每一次都让乔哥爱得死去活来,轰轰烈烈,排山倒海。
乔哥爱一次就得一个雅号。这不是吗,女号又在叽叽喳喳了,就像是入冬时一群群乱飞的麻雀:“乔哥啊,像朵开不败的老玫瑰花。嘻嘻。”这话我们都瞒着乔哥,不让他晓得开不败的老玫瑰是谁。假如女号那边喊:“开不败的老玫瑰花。”碰巧乔哥听见了,乔哥会问:“叽叽喳喳!又不晓得她们在喊哪个啦。”对于雅号,乔哥还是很有警惕性的,因为乔哥对雅号敏感。我们怕乔哥醒水,赶紧说:“是我们是我们。乔哥,哪会是你呢?乔哥哪点像一朵枚瑰花啦?乔哥才不像一朵枚瑰花呢。”一般我们说到这里时,乔哥就不让我们再继续往下说。乔哥晓得我们没好话。他乔哥不像一朵枚瑰花?言下之意傻瓜都明白,不就是说他乔哥是像老莲花白了?
要说起乔哥的雅号来,都是我们恶作剧的结果。第一个雅号——老不收心的莲花白就不说了。是咋个来的?还是从第二个说起吧。
我们这些留在看守所就地改造的也就是十来个人。人倒是不多,但是都很疯。有多疯?不亚于疯人院。
看守所的民警很少,我们几乎都是给他们打下手。打扫卫生呀,弄弄花盆呀,有技术的修理点儿车呀,一句话,也就是粗活杂活,是人都会干。收押新犯人的时候,我们也跟在旁边帮点儿忙。这天下午,新收了一名犯人。对于新收的押犯,警察都称他们为犯罪嫌疑人。可是我们就觉得虚伪,都抓进来关起了,都成犯人了还什么“咸鱼人”。我们刚把新收的押犯送进女号,乔哥就修完车回来了。乔哥是热心人,乔哥问:“来了条‘咸鱼?”我们说是女的,还有点儿漂亮呢。乔哥就“嘻嘻”一笑,说:“又要拿我开心。”一般只要乔哥一接我们的话,乔哥就一准上我们的圈套。这不,乔哥又要中计啦。
晚上大家在号子里看电视,乔哥一个人闷闷不乐的,就像有好多心事一样。我们就赶紧问乔哥:“乔哥乔哥,哪个又惹你啦?”乔哥伸手把觜捂住:“嘻嘻,是我同学的婆娘被抓进来了。”我们都作惊讶状:“阿呀,有什么好笑呢?晓得啦,一定是乔哥你以前……”遇到这样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没事都给你变成有事。可偏偏乔哥就爱往我们为他编好的圈套里钻。乔哥一本正经的说:“就是今天下午进来的那个。你们没欺负人家吧?”好戏来啦,我们兴奋得赶紧围拢乔哥:“没呢,我们哪会干欺负人的事。何况还是你乔哥的……不信?不信你晚上写个鸽子去问一问。”“鸽子”是我们被关在看守所的犯人互相写的信或字条儿,很形象呢,一封封信或字条儿从这个号子传到那个号子,所谓飞鸽传书嘛。乔鸽仍然一本正经的样子:“我是要写去问嘛。”得,这不就进圈套啦。
乔哥把写好的字条儿封好后,很郑重的交给我:“一定给我交给她哈。”我忙说:“乔哥的事就是兄弟的事。放心,兄弟办事乔哥还不放心?”大家忙围住我挤眼睛。
坐牢的日子按说是很苦闷的,但是对于我们这些没心没肺的人来说,苦闷也是一种乐子呢。苦中作乐吧。
我们趁乔哥睡着时,由我提笔,帮乔哥撰写了一篇情书。写给谁?当然是写给乔哥同学的婆娘啦。乔哥给我的字条儿自然是不能送去的。看完我炮制好的情书,大家先笑了一回。一天的刑期,在这嘻嘻哈哈的笑闹声中很快就结束了。
天一亮我就把乔哥的情书传了过去。乔哥问:“是不是亲手交给她的?”我装谜糊:“谁?哪个她?”乔哥手捂住觜:“你呀,”乔哥作贼似的看了看还在睡觉的同犯:“我同学的婆娘。”我忙点头。我不敢在往下开玩笑了,再开下去乔哥会醒水的。
晚上电视不好看,我们就打扑克牌玩。乔哥在旁边看我们玩,边看就边笑。我们问:“乔哥,今天不会是捡到钱了吧。”乔哥却自顾自的笑得在床上乱滚。我们忙停住打牌:“乔哥,哪样好事情嘛?也让我们笑一笑嘛。”乔哥很得意的从床上翻身坐起来,看这个一眼,又看那个一眼,然后不忘用手捂住觜:“嘻嘻,太搞笑啦。”我们忙问:“乔哥乔哥好乔哥,快告诉我们是哪样好事情?”乔哥仍然用手捂住觜:“不知是哪个散脑壳给女号写一封情书,太好笑啦。”说到这里,我们大家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情了。
中午的时候,我们就在女号旁边搞卫生,女犯们在号子里念我送去的那封“情书”时,我们都听得一清二楚。那封“情书”大概内容如下:
“小尤:你好!
今天见你被抓进来,我很难过。别的不说了,既来之则安之。就当这里是家好了(我都把这里当作是家了)。不过,小尤你请放心,我一定会帮你度过难关的。为什么?也许你会这样问。其实我早就爱上你了的,只是你嫁了我同学罢了。今天你进来时,我本来想过来看你的,但是,我不好意思。于是,我就只好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了……”
听到这里时,我们赶紧跑开了。因为不敢笑,怕女犯听见。我们一个个都看着乔哥,尽量的忍住笑。乔哥说:“看哪样看,难道是我写的?”我们忙说:“哪会呢?乔哥你想哪去啦。乔哥咋会写呢?乔哥又不是‘散脑壳’。”乔哥晓得我们是要拐着弯儿的骂他,乔哥说:“我才不上你们当呢。”
如果说我们疯,那这世上还有比我们疯的。女号的第二天清早就让我带一封“鸽子”给乔哥。乔哥拿到信忙撕开来看,边看边笑,笑完后居然跑去女号骂他同学的婆娘:“小尤,你咋这样呢?我和你男人是同学,我们……我都不好说你啦。”说归说,一段姻缘就此开始。不过乔哥也终于晓得开不败的老玫瑰花就是他了。
正当乔哥沉浸在甜蜜的爱情中时,他的这位同学的婆娘取保出去了。是啊,但凡甜美的东西都是短暂的,转瞬即逝的,就像天上的流星,美是美,可惜也就是一眨眼就不见了。这就是乔哥第一次甜美爱情的心得。我们都觉得挺深刻,很有哲理性。
流星去得快,自然来得也就快。很快我们又为乔哥看中一个。这回这一个叫频频,长得五大三粗。都说女子个儿大脑子就不太灵光,频频就恰好被说中了,十足傻大姐一个。不过傻人有傻福。乔哥每天不是给频频送水果,就是端菜。关在号子里哪有我们在外面劳动的伙食好,乔哥就把自己那分菜省下来,送给频频。由此,乔哥又得了个雅号——老冬瓜。也许是那段时间我们天天吃冬瓜炖猪肉,乔哥也天天给他的频频送这道菜的缘故吧。
每次乔哥“频频,频频”的叫,我们就在旁边笑。乔哥廋廋小小的一个,频频却是五大三粗。不过乔哥这段爱情也不长,频频判缓刑放回家了。我们都安慰乔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个不算,重新再来。”
乔哥的第三次和第四次爱情更没意思,除了得两个雅号——老空心罗卜和老南瓜,其余的都是一场空。空就空吧,反正乔哥是不缺爱情的。乔哥的婆娘照常每个月都来看乔哥两三次。
乔哥是第五次才找到真爱的。这一回乔哥的雅号就好听得多了——老莲花白。其实这个雅号并不新鲜,是乔哥被叫得最长的一个。乔哥的第五个爱情——女的叫猪猪,胖都都的一个。只要是乔哥一经过女号门前,女犯们就喊:“猪猪,猪猪,老莲花白来啦。”乔哥刚要翻脸,女犯们就嘻嘻的笑着,说:“乔哥乔哥,你真的很可爱耶!”一些调皮的女犯就唱歌打趣乔哥:“乔哥。”乔哥嘻笑着:“哪样事嘛?”女犯就唱:“给我一个吻,可以不可以……”
猪猪判了两年刑,送去女子监狱了。乔哥一请到假就往女子监狱跑,看他的猪猪去。一次,乔哥在去看猪猪的路上认识一个女的,这个女的手上拎了许多东西。乔哥得知这女的也是去监狱看人的,乔哥就帮她。女的就说:“大哥,谢谢你了。”乔哥说:“不用谢。小妹,你要是不得那样想法,干脆我们认兄妹算了。看来我们都是同路人。”这女的也是个性格外向的主儿,很爽快就答应了。女的就问乔哥:“大哥,我还不晓得你姓哪样呢。”乔哥说:“我姓牛。”等到了监狱,乔哥才晓得他认的这个妹妹是猪猪的妈。猪猪的妈对乔哥说:“你好是好,就是有点儿老牛吃嫩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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