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脚”的人
我是在银行按号取款的等待中看到这个人的。这人理着个中山头,黑里透红的脸,给人一种沧桑之感,像在风霜雨雪和炎炎烈日交错的岁月中铸就的。那一对眉毛,黑黑的,密密的,像用细钢丝一根根镶嵌上去似的,透着一股倔强之气。黑黑的眼神里,藏着铁鹞子似的神气。上身穿一件汗渍斑斑的t型衫,身体虽然瘦瘦的,但看上去挺合身的。下身穿一条绛色的裤子。穿着拖鞋的前肢在爬行的时候,一只腿脚悬着,一只腿脚随着前肢向前有爬行而一步一步的跳动。悬着的那只腿脚,在干瘪的臀部上挂着,像是为了平衡而吊在腰间的两节棍。而他脚上套的那只皮鞋,随着空空荡荡的裤管轻轻地甩来荡去。这人爬行时跳动有那只脚,虽然从那只穿着的有些灰尘的皮鞋上看,脚掌没有变形,像一只正常的脚。但是臀部突出,大腿和小腿没有一丝的肉,干干瘦瘦的,像能够听从他指挥的两节钢管。也许,常年为了生计不辞艰辛的奔波,让它没有长肉的机会才如此干瘦。
他爬进县工行营业大厅,脱掉拖鞋,对着叫号机,直起腰来,一手攀边,一手熟练地触摸着“综合业务”键,当机子吐出排号后,他轻轻地接着,看了看号码,然后将那纸片含在嘴里,再将两手穿上鞋,爬到一旁,静候窗口营业人员叫号。在乖候中,他用手将那只不能着地的脚与另一只盘在一起,席地而坐地等待着。在等待中,他掏下斜背在肩的黑色布包,拉开外层小包的拉链,放入那纸片。双眼盯着各个营业窗口头上那块长方形的叫号的电子提示屏,同时竖着两只薄薄的耳朵,捕捉着叫号声。
“1016号,请到二号窗口办理业务”。听到这个声音,再看了一下电子提示屏,他的两手迅速穿上拖鞋,尖起屁股,爬到二号窗口。脱掉拖鞋,一手撑着窗口前的皮椅坐处,很快地坐了上去。然而取下背包,拉开拉键,将叫号纸片与存折掏了出来,一起递了进去。并说:取六佰块钱。同时将窗口前的笔握在手中。当听到请输入密码的声音时,他很熟练地输进密码。当营业员递出单子让他签字时,他看准签字的地方,一笔一划地签上自己的名字。钱和存折递出来了,他递在手,数了数,然后装入布包内层,猎装背在肩。接着用手撑着椅子,把身子放下地,再穿上拖鞋,像一只猿猴,朝着营业厅的大门,边爬边跳,很快消失在随后目送的人们的眼中。
看到这位“三只脚”的人,让我想起我在邮政储蓄所遇到的另一位残疾人。那是一个只有屁股没有双脚的年近五十的以乞讨为生的人。他的屁股上附着一片轮胎胶,内里垫着些破布。双手抓着哑铃似的木制工具,靠双手的移动带着身子爬行。我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他抬着双眼,寻求可以帮助他的人。我看到他想移向我,便主动走了上去问他:“你有哪样需要我帮忙的?”他说他想寄点钱回给在外读大学的女儿,并寄点给他母亲。听了他的话,我差点流下泪来。像他这样一个人,还在做着为父为子的责任,我突然觉得他一下子高大起来。但是,我从他那双眼睛里,不但读出的难言的辛酸,还读出了他对未来的担忧,读出了深深的忧愁。他没有“三只脚”那种内在的自信。对比之下,我想,也许“三只脚”因为有点文化而多了一份与生活抗争的自信吧。
作为残疾人,特别是这种永远不能站立,长年爬行的生活的艰辛里的残疾人,能拥有一份自信,那是多么的可贵啊。然而,我看到这样的残疾人,他们不但拥有自信,能自食其力,而且还艰难地担负起自己的家庭责任,这是多么地令人敬佩啊。
我不知道生活中那些好吃懒做,对家庭、对社会毫无责任,只贪图享受、不务正业、不图进取的人,看到这样的残疾人会作何感想。
2009年8月1日于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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