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春　悲春

■钱惟演

【作品原文】

城上风光莺语乱，城下烟波春拍岸。绿杨芳草几时休？泪眼愁肠先已断。

情怀渐觉成衰晚，鸾镜朱颜惊暗换。昔年多病厌芳尊，今日芳尊惟恐浅。

【原文理解】

城市上空风光虽然是无限的美好，但黄莺在空中唱着的歌调教我生烦，在城市的脚下，烟波升起，春天的涛水在拍打着河岸。绿色的白杨和萋萋芳草年年都会长出新的枝叶来，可是我这含泪的双眼消遣不起这样的春景，愁闷起来的时候，肠已寸断！

渐渐地感觉到自己的岁数已经不小了，且身体和内心也逐渐衰老，对着饰有彩鸾的镜子，那朱红透着活力的面容已经不在了，不知是谁把那面容给偷偷地换去了。过去的多病的身体讨厌那杯中芳香的美酒，可今日面对同样的美酒，却又显得这酒尊太浅，（如何能解得了我心中的愁闷）？

（注：《玉楼春?悲春》中的标题《悲春》是个人对词的理解后所加。）

【作者简介】

钱惟演（962—1034），字希圣，临安(今浙江杭州)人。吴越忠懿王钱俶次子。随父归宋后，为右屯卫将军。真宗时历任翰林学士、枢密副使等职。为人好趋炎附势，喜欢写一些歌功颂德的文章献于朝廷以邀恩宠，更爱巴结皇帝，为时论所鄙薄。初谥“思”，明确其有过而能追悔自新。宋仁宗庆历年间，由其子诉请，改谥“文僖”。钱惟演人品虽不足称，但雅好文辞，博学多才，曾参与《册府元龟》的编纂。晚年被贬谪汉东，不久后去世。其著作有《典懿集》、《金坡遗事》、《奉辰录》等。

【作品简析】

此作是作者晚年时期的作品，这个时候他由于政治之途不顺，而遭贬谪，在汉东时触景生情，而出些作。作品的形式较为简单，且词意也容易理解，但其中所寄托的个人思想是较为深挚的。从表面上看来，是一个人在春天的时候，悲伤交加。由“鸾镜”又可见其主人公像是个女子，如此从此面理解，这首似乎是写女子的相思之苦，可是从后面的两句中，我们可以很明显地看出作者其实是在抒发自己内心中的情感。我们不难想象作者当时的心理状态。他是一个大官的子嗣，跟吴越王之后又是近亲，所以他的社会背景是相当好的。可是，在政治上却一再失意，终遭贬谪，这种感慨换作谁都应该会有的。作者是从主观角度来抒发的，他并没找到自己被贬谪的真正原因。这其实与他个人的为人处事的方式有一定的联系的。当然，在旧社会中，政治的风云变动是很快，这全取决于封建官僚主义的盛行因素。我们所知的一些大文学也都曾遭到贬谪，所以钱被贬也不足为奇。当然，在这篇作品中，我们所要理解的是此词的文学价值。

上阙前二句是写景名句，一个“乱”字和一个“拍”字用得相当之妙。这两句中间其实是有内存矛盾的，第一句说春光无限美好，可是听到莺的啼叫，心里却乱了起来（这莺语之乱，其实映衬了心里之乱）；再者城下那浩淼的烟波自然也是美的，可是加上一个“拍”字，不由会想到心里被什么东西着实“拍”了一下。在视觉转换上，一上一下显得很明显，这与张先的词相比，其构思似乎有些单纯了些。当到第三句时，内心的情感便跟着出来了。问那

“绿杨芳草几时休？”所以再延伸到“泪眼愁肠先已断”。这承上接下的句子，为下文铺好了路子。这里是春天的真实情况描写，没有夸张，没有拟，写实为其特色。从城上转到城下，从河面转到大地，再从大地转向心，这样的转换条理明确，痕迹清楚，并且是一句一个角度，界限明显。让读者在阅读时候，视觉也跟着作者的换句，而作了转换。上阙中的“绿杨芳草几时休？”与李煜的“春花秋月何时了？”有着同样的写作技巧和模式，这种反问式的感叹，使情感留有余波，在问中绵延起伏，手法较佳。

下阙的抒情层次又递进一步，直抵内心深处，直抒胸臆！在下阙中我们可以很明显地发现作者所要表达的情感，如果跟他当时所处的位置和社会环境相联系，一定能洞察到作者写作时的心理状态和那凄清的思绪。“情怀渐觉成衰晚，鸾镜朱颜惊暗换。”这两句不仅是写内心的苍弱，也写了面容的苍老。一个“惊”字，更是加深了感慨的程度，这带有害怕和奇异的“惊”字，也教读者的心中有一个同样的字。可见作者的心理是多么的压抑和沉闷，低沉的倾诉，给人一种冰凉的感觉。“昔年多病厌芳尊，今日芳尊惟恐浅。”同样是“芳尊”（装着美酒的杯子），却今非昔比，它所给人的感觉也前后不同，一是厌恶的“厌”字，一是喜欢的“惟恐浅”。本不想借酒消愁的，可是到了这样的地位，不得不为之，纵然为了，却觉得这些酒根本消除不了心里的愁闷。这种矛盾至极的心理，让人看到作者那痛苦的心境和无奈的思绪，让人感受至深，为之而悲。

钱惟演的作品的艺术造诣不如其他大家那样高深，而且在文字的编排上也显得简单，但是文字里面所含的情感是饱满的，是真挚的。即用简单的文字，抒发复杂的矛盾心情，能做到这样，已很难得。更何况他曾经是一个趋炎附势，看重名利的鄙陋之人呢？能从势利的思想中反醒，是要付出极大的努力，遭贬虽然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其个人的内心战争更应当有的。一个垂暮老人的悲春之情，在《玉楼春?悲春》中抒发得淋漓尽致，没有丝毫的虚伪和有悖于常理的造作。对于作者的遭遇和当时的心情，个人是表示同情的，也是完全理解的。

2009年6月4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