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走进马黄山，犹如走进世外桃源。湛蓝的天幕下，翠绿的毛竹掩映村落炊烟袅袅，山涧溪水潺潺，飞鸟阵阵，微风拂处，四面山色轻轻舞动，不经意间，惊扰了几丝的凉意，从那翠嫰欲滴的绿海中，扑面而来。千百年来，马黄山人就象那山岚上的青藤怪石，缠绵青山，相互包容，默默地辛勤耕耘这片贫瘠的土地。几年来，林华就在这种环境中，日出日落，把一季季如红灯笼般的辣椒，打理得井井有条。在我想象里，他到也悠然自得，颇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意韵。

再见林华，恍若隔世。昔日手夹着包、边打电话的潇洒姿势，已被脚拖破解放鞋、肩杠锄头所取代。老气横秋的发型，看似又硬又黑的身躯，判若两人。惟独那瘦黑的脸庞上，透射出一股睿智和精明的神情未曾改变。初识林华，缘于我俩之妻同是高中时代的同学。两小女人后又经过纵深发展，成为她们称之为“死党、铁板”之类，纵然也使我很早就结识了林华，亲眼见证这位江湖豪客，从独步江湖、剑啸云天，到一度卧薪尝胆，蠢蠢欲动，最终东山不再起的传奇经历。林华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男子汉，经历人生大起大落，却不见他萎靡不振。如今又重操旧业，仍然一本正经。正如他戏谑说：水打烂柴，走了又来。

九十年代中期，头脑聪明灵活，胆识过人者，无疑成为市场经济的宠儿。年轻的林华便有过人的胆魄，和精明的头脑，他瞄准马黄山上得天独厚的竹木资源，进行贩买贩卖，从小打小闹以积累经验，丰腴资本开始，到规模经营，很快在当地成为家喻户晓、捏着手机的知名人士，也博得了当时在村小学教书、我妻子的老同学肖芳的青睐。俊俏的山乡女教师，前卫精明的小青年，在乡人眼里简直是天造地设一般，顺理成章地成为马黄山上不多见的金童玉女组合。婚后不久，凭借林华过人的社交能力，她的新娘也从偏僻的山乡，调到市里中心小学，冠冕堂皇地使肖芳从凤凰蜕变乘孔雀的过程，一个幸福的小家，也悄然诞生在这座很吻合很人类居住的江南小城。

对于林华，美好生活的开始，成为他所谓高远事业的动力。他成功地涉足当时门槛不高的房地产，几经倒腾，很快就拥有价格不菲的小车，豪华的洋房，几处商铺。那时我心理总是感叹，林华的幸运，就象一套定律公试，精明加胆识，就必定等于他的财富。肖芳也好象变了一个人，着装是法国名牌，时常进出当地最好的美容院，神采奕奕，美丽的脸庞洋溢青春活力。有了地位财富，他们小夫妻应酬也很多，我和妻子经常被他们应邀列席陪同，出入豪华宾馆酒店，陪着那些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老板，喝着虽不花钱但令胃难受的高档酒，嚎着灯红酒绿里五音不全的歌。我有时很不情愿，但用妻子的话说：你这是不入流，不给人家面子，看人家活得多潇洒。我想想也是，只是那些表面的浮华，对于我一介文弱，手无缚鸡之力，可望而不可及。但林华说，这些小闹闹算什么东东啊！看来，他的野心足够大。

堕落，往往是因为贫穷或富足。一无所有，很可能致人穷途末路到穷凶极恶的极端；但富足更容易使人迷失，在财富不知怎么利用、或有意义地分配的时侯，往往就会不经意身陷“温饱思淫欲”之囹圄。象许多有钱人一样，林华最终抵挡不住女色的诱惑，开始悄悄地在外私养所谓的“金丝鸟”，也迈开了他堕落的第一步。有些男人一旦沉醉于美色，便不可思议，男人的弱项便暴露无疑。林华也如此，对肖芳渐渐冷淡，完全没了当初的浪漫，回家的次数也少了，到是时常与他的“金丝鸟”外出旅游。世上就没有纸能包住火的先例，当肖芳在一个风高月黑的夜晚，把林华的丑行抓了现行，大打出手之后，几经我们劝解仍无济于事，更令我匪夷所思的是，林华竟然选择了和他的金丝鸟，他要离开肖芳！肖芳一气之下按了离婚手模，请了长假，离开了这座美好而又令她伤心的城市。对于林华后来境地，此次折腾只是冰山一角，也是他丢弃幸福的开始。

对于林华，我觉得他走向堕落，与其所处的环境有很大关系。他的圈子无非是些老板式人物，及社会上三教九流之辈，生活极度奢华、糜烂，吃喝嫖赌，无多不能，当然这只是客观因素。令我不解的是，林华在生意上能呼风唤雨，而对人生的事件认识肤浅。他竟然参与要命的豪赌，赢输几十万一场。我曾被他邀去做他所谓的“保镖”，亲眼领略了他在赌场上的“大手笔”。林华赌博就把他的性格体现得淋漓尽致，胆量大，心狠，每往下压一沓钱，我觉得就象那是我一年的工钱，心打颤、手心出汗，真为他担心。但那一次林华手气红得发紫，不一会就弄得对手个个冷汗直冒！很快就被林华“扫了场”。上车时，林华从那袋厚实的战果中，随便抓了一把按进我口袋。后来再接到林华的电话时，却被妻子阻拦。

当然，赌博这个老套的游戏，这个传承了几千年亘古不变、十赌九输的定律，那么林华也推不翻铁定的结果，既便是那次赢得盆满钵盈，而天上掉馅饼的美事纯属偶然。当后来不久向我借钱时，我就知道我担心的事终于出现了，什么宝马车、洋房商铺，那些财富只不过在他不载财的手里就走那么一遭，就连那只“金丝鸟”也理所当然地飞得无影踪，那些去外国定居更是他不可企及的梦。一无所有后，林华曾一度愚昧地东借西揍，红着眼以图东山再起，只不过是越陷越深，最终负了一身债回无奈回到马黄山。正如他自己所说，被打回原形。

……

后视镜里，林华伫立在他的辣椒地里，微笑着向我招手，他还是那么自信。他说他曾经起步就是靠辣椒，那么再次靠辣椒起步的可能性很大。我仿佛看见他几年后又开着宝马车，在这座美丽的小城穿梭。汽车盘绕在崎岖的山间，映入眼眸里的马黄山上、那美不胜收的风景，那些青藤缠绕的秀石，是那么美丽、隽永、凝重，但是，它永远只属于风景怡人的马黄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