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的夏天,树叶有些打卷儿,街上的行人都行色匆匆,柏油路被太阳晒得软绵绵的。街心路口,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站在那里,手中拿着一个不大的罐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乞讨的。老者已经在这里三个多钟头了,可是罐里的钱没多少,很零碎,一毛、两毛、五毛,一块的都有。
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中午下班的高峰期已过,老者便开始点数罐子里的钱,足足数了三遍,十四块八毛钱!他高兴地转身。
“别走!老头,过来------过来-------过来……”
老者立在原地,还没迈出的脚,又落回地上。
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人,嘴里说着话,嘴里吐出的烟圈缭绕。
“我说,你怎么还在这里整天要啊要啊的?要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影响市容知道不?你就是屡教不改!走吧,跟我去所里!”不容老者说话,制服拎着老者的胳膊,就像抓小鸡一样,直奔一个二层的小楼。
几分钟的路程,一个大牌子醒目的立着:丽园路派出所。
老者被带进一个屋子,门牌上写着什么,他认不得,只模糊记得多年前开批斗大会,他在台下挨打时的感觉,好像又要降临到他头上。
“你家在哪里?”
“俺没有家。”
“你叫什么名字?”
“俺叫要爷。”
“要爷?要你个头啊!就你们这群破烂货,整天没事找事,惹急了,我给你送进去!”
“送哪里啊?”
“送他妈的劳教所,送他妈的监狱!”
老者坐到了地上,“官爷,别送了,我这身子骨,你看……”
制服拿来烟灰缸,自己坐到了桌子上,一双黑又亮的皮鞋踏在高背椅子上。一定很舒服,老者想。
“今天,我要把你彻底解决掉!要的钱呢?给我!”制服抢下老者那十四块八毛钱,扔到抽屉里锁好。“你呢,从今以后,不许--”
铃声响起,制服跳下桌子,直奔电话。
“哎,大哥,刚才我都喝多了……晚上我安排,套餐服务啊,一定要去!……别他妈的装正经了,这一片还不是你我的地盘?嘿嘿……”
老者实在弄不明白,这制服说了半个多小时,没甚正经事,都是骂人的脏话,难道他是流氓?穿上制服来糊弄俺?可是他不敢问,制服一脸的酒气和匪气令他不寒而栗。
“好了好了,现在就去。”制服撂下电话,向门外冲去,到了门口,似乎想起了被他拎来的老头。
“老家伙,在这里呆着,不许动!”
“俺还没吃饭。”
“饿着!”
制服不耐烦,一脚蹬开门反锁上。那声音震得老者耳朵嗡嗡响,楼在无声地颤动。
足足一个下午,老者就憋在那间屋子里出不去,楼里没有一个人,很静。他们都干什么去了呢?这里该是公家的地方,那么公家的人呢?
天色越来越黑,直到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那个制服还没有回来。也许他是忘了,这里还被他关着一个人。老人又饿又气,趴在桌子上终于疲倦地睡着了。
不知是夜里几点,门被重重的推开,一股酒气和香水味从鼻孔穿过老者的胃,他想吐。这个世界怎么了?
“老,老东西,你,你还没,没走啊?”
“你怎骂人?”
“呀?骂你怎么了?还想打你呢!不过今天高兴。滚、滚、滚!”
“你……”
制服的手机欢快地叫起来:“我在仰望,月亮之上……”
“您好,局长您好,您好……我这里是有,白天的时候看他在大街上站着,很热的,就把他让到所里来了……现在,现在正要领他出去吃饭呀……是,是,是……马上,是……”制服的脸在日光灯的照射下白了青,青了紫,就像舞台上的变脸。
“大伯,我们出去吃饭了。您和局长是……”
“没啥关系!”老人现在腹内的杂物都到了嗓子眼,可他不能污染了公家的场所,快步向门外走去。
制服酒醒了大半,突然想起局长。据说局长从小是孤儿,是一个叫要爷的沿街乞讨供他上完了大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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