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种下麦子后，我到县城转乘通往市里的中巴车。上了排在最前边的那辆中巴车，车上都坐满了乘客，已经座无虚席。售票员对我说：“马上就要开车了，有急事还是将就着走吧。”我环顾了一下车厢，还是下了车。毕竟县城离市里还有一段距离，如果站一路的话，确实不舒服，还是乘下一辆吧，反正自己又不急着去办事。再说啦，心急吃不上热豆腐。急也没有用，还是消消停停找个座位坐下好。于是，我不情愿地下了第一辆车，上了第二辆车，车上虽然坐了不少乘客，还有几个空座，我径直走到空座前，找了个座位坐下。

头一辆中巴车开出大约半个小时，我乘坐的中巴车才开始启动。因昨天和朋友在小卖部打麻将玩到凌晨三点多才回家休息，大早七点就被母亲叫醒了，一晚上没有休息好，头有些发重，中巴车开出县城没多远，我就进入了梦乡。不知过了多久，车停下来，乘客熙熙攘攘的吵闹声将我从睡梦中惊醒，睁开眼，见乘客陆陆续续从中巴车上往外走，我以为到了终点站，自己也站了起来，跟着人群下了车。走出车厢才知道堵车了，估计前方出了车祸，车辆和围观的人流密密匝匝，水泄不通。

我跟着人流向前走，走了大约两百多米远，看见一辆中巴车侧翻在路上，与车体“接吻”的是一辆拉煤车的拖挂，（当天中央新闻联播播发了相关事宜，主因是一辆军用代挂车的拖挂挂钩断裂，主车与拖车之间也没有装应有的防护设施，导致拖车脱钩后甩出，与紧跟在后面正常行驶的中巴车相撞，造成特大交通事故，当场死亡三十多人……）一眼看出这辆中巴车就是从我们县城到市里的那辆中巴车，车体已经变形，地上闪落着碎玻璃、车子的零部件。眼前一幕令人惨不忍睹：车体周围到处可见斑斑血迹、散落的尸体……我不忍心继续看下去，紧跟着人群往前走，尽管自己小心翼翼地躲闪，脚还是撞到了挡道的东西似的，低头一看：妈呀！是个小孩的尸体，我绕开，跟着人群继续往前走，再往前走的时候，听见了120急救车和警车的声音，尽管急救车、警车一再鸣笛，因围观的人群多，一时不好疏散，急救车、警车也只好暂时停下来。

我不敢往后看，一直往前走，走出老远，惊魂未定。心想：生命如此脆弱，也许瞬间就烟消云散了，如果乘坐了第一辆中巴车的话，没准儿我也和所有遇难的同志一样去见了马克思了，苍天在上，我在世还没有完成应尽的义务，所以还得留下来继续走我自己的人生路。

那天，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怎样坐车到矿区姐姐家的。到了姐姐家，姐姐给做好了饭菜，端上来让我吃，我却难以下咽。想起途中所见的一幕幕，就没有了食欲。姐姐见我吃不下去，问我身体不舒服，还是？

我将路途中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跟她说了，说着说着，我抑制不住的泪水象断了线的珠子倾泻下来……

半晌，姐姐语重心长地说：“弟弟，还是咱家姊妹们多，人旺，不该你出事儿。正好那辆中巴车没有座位了……你应该高兴才对，哭什么呢？”

“我是觉得那些人死得太残了，姐姐，你是没见，如果你见了，也许腿肚软得站都站不住了。”

当天晚上，我做了个噩梦，梦见许多人追杀我，我无路可逃，只好大喊：“救命啊，救命——”我的喊声惊醒了靠我最近的外甥星星，他推了推我，将我推醒。问我：二舅，怎么了？

我说：梦见有人追杀二舅。

时光荏苒，转眼就是数年，我由那时的单身，如今已经成了三口之家。不管时光如何变化，每当我看见一些交通事故发生，自然会想起那刻骨铭心的往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