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刚进电梯，我就收到张海生的短信，出来一下！有事！我在学校附近的阿呀呀。

抬头望了望显示屏，数字正逐渐地增加，眼看就要到七楼了，我马上按了按键７，门一开，我便马上冲出了电梯。

我焦急地看着手表，秒针滴答滴答地绕过了一圈又一圈。可恶的电梯怎么还没到！我再也等不及，推开走道的门就往下冲……

待我杀进阿呀呀时，张海生已经是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了。怎么那么久，你家不是离这里很近么？

不可否认听到这句话，心里难免会生起一丝凉意。我呆站在那儿，也不理会售货员们那异样的眼神。我低低地说了句，对不起。

他瞅了我一眼，而后，低头微笑着继续把玩着他手中那个小小的玩偶。仔细一看，才知道原来那是一只小小的维尼小熊。他微微转过脸来，浅笑着说，喂，过来。他的笑是那样的甜，仿佛经历了很开心很开心的事情一般。

我乖乖地过去了。他一脸陶醉地说，晨霜下星期四就生日了，她很喜欢维尼小熊，可是昨天她的手表又给摔坏了。你说我送她那个手表好呢，还是这个好呢？你看，这个小熊还会说话呢。说着，便去按小熊的胸口——my　dear,　i　love　you.

我漫不经心地回答，随便啦，你喜欢哪个就哪个吧。不会有人知道，我说这番话时，心里掠过的哀伤是那样的浓，仿佛被深深地刺了一刀，许久过后，伤痕还是那样的清晰……

张海生转过脸来，愤怒地说，韩语璇，我相信你才叫你来，你要是不高兴可以先走！

我真的乖乖地转身走了，很不识相。他没有叫我。只听得一声，小姐，麻烦你把这两个包起来吧，包在一块儿。

明明只是十分钟的路程，可是为什么我却觉得这条回家的路那么长那么长……走着走着，不知是哪间店在播放候湘婷的《暧昧》，这是我最喜欢的歌，那么久了。只因为能产生共鸣。听着听着，我情不自禁地跟着唱了起来，我心中延续和你的情感，有一种暧昧的美满，忘记了思念的负担，听不见你们相爱近况……

一丝莫名的哀伤涌上了我的心房，同时，双眸也仿佛被某种液体润湿了。韩语璇，再怎样，也不能在这里哭，不然会很丑的。再忍着点，马上就到家了呵。

凉风吹得我直打哆嗦。天色渐渐浓了，可是，大街上那一束束强烈的灯光包装了黑夜。都说夜深人静之时最容易产生寂寞的情怀，然而，城里的夜那么喧嚣，那么像白天，为何我却倍感寂寞？

二

回到了家，发现爸爸正坐在大厅里，很显然是为了等我。我看了看表，发现我比平时晚了半个小时。爸爸一定很担心我吧，真难为他了。

刚穿上拖鞋，就听到爸爸深沉的声音，怎么这么晚？和哪个男的一起么？

爸爸的话残酷地揭开了我尚未痊愈的伤疤，我故作潇洒，淡淡地回答，怎么可能呢，今天该我值日了就回来晚了。其实我不是故意不尊重爸爸的，只是……只有冷漠才能掩饰我内心的哀伤。我不能让我的情感被发现。

他半信半疑地望着我，是吗？

我不耐烦地说，爸爸，你的名字叫政距，在讲话之间，你总该拿出点证据吧，不要对不起这么帅的名字。

爸爸站起身，往房间走去，关门时，不忘嘱咐一句，早点休息。

my　dear，i　love　you。（亲爱的，我爱你）

暮晨霜戴着维尼小熊手表，双手捧着维尼小熊玩偶，在月光之下，在弹着吉他的海生面前翩翩起舞，如同一只美丽的黑夜的精灵。海生轻轻地抚着吉他，眼里尽是暮晨霜翩然的舞姿。连续几圈的旋转，米白色的碎花裙摆很自然地飘了起来，海生看在眼里，不由得醉了……

轻轻按着小熊的胸口——

my　dear，i　love　you。（亲爱的，我爱你）

这一句，仿佛是同时从小熊机器和张海生的口中说出……

——“不要！”我惊呼一声。

霎时，我猛然坐起，额上沁满了汗珠。望着一片漆黑的熟悉的房间，呵，原来只是做梦。可是……我却知道，这一天离我不远了……

胡乱擦拭着额上的汗，推了推厚厚的棉被，轻轻地躺下了。冷风侵袭着我被汗水浸湿的双肩，似乎在一点一点地渗进我的心。我本能地掖过被子盖着肩膀，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睡觉……赶紧睡觉呵……然而，在闭上眼睛的同时，我分明感觉到有液体顺着眼角划落而下，缓缓流进了耳朵里，连绵不断……把头埋进被窝里，紧紧地拽着被角，忍耐。我不能再哭了，第二天还要上课呢。我不能吵醒父亲，不能让他担心我。于是……我忽然发现，原来在悲伤的时候，我竟然连抽噎的权利都没有……

三

连续一个星期，我没有收到张海生的任何短信。直到那一天晚上，星期四……

今天晨霜收到我送的礼物后，一脸幸福的样子呢。不难想象，此刻的他也像暮晨霜一样，满脸幸福。

我苦笑一声，按着手机键盘，回了条短信，哦。那很好啊。

没多久，手机响了，捎来了他的信息，下来吧，我在你家楼下。

又有什么事！今天是暮晨霜的生日，此时此刻你不是应该在她身边陪着她的吗！看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没敢把这条短信发出去。我怕你生气，之后我们就不能再像现在这样好了。于是，这几行字被遗弃在草稿箱，而后，又从草稿箱里永远地消失。

我趿了双鞋，匆匆出门，后面传来爸爸气急败坏的声音，语璇，这么晚了还去哪里？

我急忙回头，爸爸，我到楼下去，马上回来。

海生递了袋东西给我。

我接过来，看都没看，苦笑着说，给我干嘛，今天又不是我生日。

他低着头，腼腆地说，那天对你发火真是不好意思。天气转凉了，看你平时就爱风度不爱温度的，所以就给你买了条围巾，当作赔罪。

我取出围巾，那是一条针织围巾，软软的，很舒服。而且还是我最喜欢的咖啡色，一时间，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呆呆地杵在那儿，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寒风拂过，我不禁打了个哆嗦，海生笑了，说了吧，天气转凉了。而后，他理了理我被风吹乱的刘海，温柔地说，好了，快进去吧，外面很大风。

只是说不出的感动，轻轻地抚摸咖啡色的围巾，就像抚摸着他的脸庞一样。我不由自主地将它围在脖子上，换了一种又一种围法，想围出最漂亮的自己。

张海生，谢谢你。

四

兴许是喝了太多水，老师的那句“下课”对我来说是多么的难得，还没等老师走出教室我就冲去了洗手间。

刚解决完后，我听到了我们班暮晨霜的声音，昨天啊，张海生傻傻地递给我一袋礼物，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取出来一看，原来是条围巾。

——围巾！

于是，正准备冲水的手停在了半空。

马上有人问，他不是知道你喜欢维尼小熊的吗？怎么会送围巾？

暮晨霜“哼”了一声，不屑地说，他说上星期买了维尼小熊的，可是前天他那顽皮的侄子拆了那份礼物，还拿走了。因为太匆忙所以在附近买了条围巾给我。你说这鬼话谁会相信啊！而且还是咖啡色的，我最讨厌咖啡色了！一点诚意都没有！

我的双脚像是僵住了。我不敢出去，不敢让暮晨霜看到我。于是，我便惟有傻傻地站在那里，悄悄地收拾那颗破碎的心。我想，此时此刻，不会再有人比我更悲伤……

渐渐地，她们的声音越来越小，我知道，她们走远了。我这才冲了水，恨恨地走出洗手间。

——暮晨霜，张海生对你痴心一片，你竟然这样对他？

然而，我又何尝不像海生一样凄惨……

犹豫了许久，我决定把我在洗手间里听到的话对海生说。然而，换来的竟是他对我的怒吼——晨霜不是这样的人！韩语璇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我……我一时语塞。

霎时间，我感到那么的寂寞，尤其在这样的初冬。

回想起这一切的一切，愤恨和悲伤不断交织成一件毛衣，覆盖了我的心。我想，我们以后恐怕再难像从前一样了。忽然想起一段话，感情就像织毛衣，织的时候一针一线小心翼翼地，然而，拆的时候只需轻轻一拉……

那么，这一拉，责任在于你，还是在于我，抑或是她……

回家的路上，我进了阿呀呀，一次性买了五条围巾，白色的，黑色的，浅蓝的，粉红的，灰色的，惟独没有咖啡色。五条围巾才９９元而已，又不是天价。五年围一条围巾，够我围二十五年，足够温暖二十五个寒冬。围巾而已，谁买不起，我自己买的一样很暖……

轻轻地哼着《暧昧》，故意拉长了调子，于是，本来哀伤的歌曲倏然变得更加哀伤……我自私延续心中的期盼，有一种暧昧的晴朗，站在这城市某一端，寂寞和爱，像浮云，聚又散……

张海生，我该如何把你忘记……

到家后，我第一时间翻出那条咖啡色围巾，恨恨地撕扯着，可是，却怎么也撕不烂。这只不过是别人不要的垃圾而已。我又不是回收站凭什么非要塞给我？

一时间，我再也控制不住，抽泣出声……

或许爸爸听到了什么，连连敲门，我慌忙擦拭着，动作粗鲁极了，以至于下眼皮生出微微的疼痛感。

终究，红肿的双眼出卖了我。望着床上那条微微变形的咖啡色围巾，爸爸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坐在床沿，温柔地问，语璇啊，哪个男生欺负你了？

我知道如果这个时候我再不说实话，爸爸一定会生气。于是，我只好在和蔼可亲的爸爸面前把心底的秘密全然倾诉出来。

爸爸语重心长地说，语璇啊，这样的男生不值得你去爱，正如那个女生不值得他去爱一样。终有一天，他会发现他自己的执著是多么的可笑，你的执著不也正是如此么。这世间有多少不能长久的爱情，那份坚定的执著在某些人眼里只会是一场笑话。

我哽咽着说，可是，爸爸，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啊，虽然我知道现在不可以。我只是学生，要专心求学，然而……

爸爸却微笑了，你能意识到自己该做什么，已经很好了。你曾经对我说，爸爸，你的名字叫政距，在讲话之间，你总该拿出点证据吧，不要对不起这么帅的名字。其实，我又何尝没有证据，那天我晚下班了，在阿呀呀门口看到了你和他。后来，我又在阳台上看到他给你这条围巾。那时我就一直在等待，你什么时候会向我坦白。

我苦笑一声，爸爸，我想，我现在的心情就只有一首歌可以形容了。

爸爸问，候湘婷的《暧昧》？

望着我愕然的表情，爸爸呵呵一笑，别以为爸爸是七十年代的人，光听张也的《走进新时代》，只听宋祖英的《好日子》。孩子，如果真的只有那首《暧昧》能形容你的心情，我希望那是“忘记了思念的负担，听不见你们相爱近况”。

我破涕为笑，世界上对我最好的男人，终究是我的爸爸。我不会再让你担心了。不会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