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高的个子,黝黑的皮肤,棱角分明的脸上嵌着一对细小的眼睛,总喜欢留着小分头,显得有些不入流。这就是我的兄弟。
我的兄弟奔天堂而去,已有些日子了,悲痛之后,总想起他。恍惚间,他的祭日又要到了,想不出最好的方式纪念,呈上此文,了却心中的思念。
我的兄弟叫强子,其实,他不是我的亲兄弟,也没有血缘关系,他姓王,我姓李。但我们是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一直到考上大学,都在一起,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回想往昔,在村东的小河里,一群光着腚的小子们河中嬉戏,比谁在水中憋气的时间长,我一个猛子下去,觉得憋了好长时间,实在憋不住了,钻出水面,一会儿个个都露出了头,唯独不见强子,我们害怕了,怕他憋死,都嚷着赶紧摸他,我慌乱的脚手并用的乱摸起来,突然,一脚蹬上了他,他猛地窜出水面,一拳向我打来,嘴里还嚷着“操! 操!我还能憋!”“谁也憋不过我!”从小他就这么倔强,不服输。
小学是在我们村的破庙里读的,院内有棵老年的枣树,每年结不多的枣子。秋天的夜晚,强子和我趁教书先生不注意偷偷爬墙翻进院内,快速爬上枣树,强子像猴子般敏捷,眨眼就坐在树杈上了。“七月十五枣红腚,八月十五枣打净”正是枣红腚的季节,摘一颗放在嘴里,那个甜啊!至今,我再也没吃过那么甜的枣子。
掏鸟窝是他的最爱,冬天的晚上,他揪着我爬上大庙的房檐,一准抓到小麻雀,有时还摸到不少的麻雀蛋,我们把麻雀蛋偷偷煮了分着吃,那个香啊!抓到会飞的麻雀,他把麻雀尾巴蘸上点煤油,用火柴点着然后放飞,那麻雀带着一团火窜向天空,他美其名曰“放天灯”。一次,“天灯”没放准,飞进了老先生的书房里,差点着了火。急了老先生,用烧火棍痛打了强子的屁股,屁股都紫了,强子一声没吭。
初中,我们要去镇上,离我们村子大概六七里路,来回我们都是用步子量的。相约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为了省路,我们从不走正道的,往往走河坝的小路,边走边玩。一次,我和强子追着玩,他跑的快,回过头来倒着跑,嘴里喊着“小子,快追!”,一不小心,跌倒了滚进河里,衣服书包都湿了,我把他拉上来,他脱掉衣服拧干,抖了抖,又穿在身上说:“没事!”,照样上学去了。因书全湿了,老师罚他站了一天。
高中时我们住校了,并且从小村进入了县城,那时县城对我们来说就很大了,之前我们从没到过县城的,很是新鲜。强子和我不在一个班,但我们住在一起,因为学校解决不了学生住宿,我俩借住在强子家的一个远房的亲戚家,住在一间小东屋的土炕上。我俩又一起上学放学,我们的衣服都是晚上洗洗,第二天上学又穿上,因没有多余的衣服可替换,冬天的棉衣是从不洗的,棉衣的缝隙里总是长虱子的。强子手很巧的,我俩的衣服破了口子,都是他一针一线的缝,且缝得很缜密,我总说他“假娘们”,他说:“要是真娘们,咱不是两口子了!”
我俩基础差,学习成绩不太好,但都很努力,毕业那年,他考取了小师范,我考取了专科。
从此,我俩各奔东西,在不同的城市里读书。只有鸿雁传书各诉情怀。我们都谈恋爱了,各自介绍自己的恋人,在信中我总问他“你看她怎么样?”但他从不问我。他总是说:“女人这东西,不可不求但不可妄求!”我始终不明白他的寓意。
几年过去,我留在读书的城市工作,强子回到了县城做了一名小学教师。远隔千里,只能电话联系,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甚是想念。
强子结婚了,我请假回到家乡参加他的婚礼。婚礼是在老家举行的。新娘不是他的恋人,是纱厂的工人,长的还算漂亮。那一天,强子喝醉了,酩酊大醉。
由于工作忙的原因,我俩的联系渐次少了,时不时的打个电话,有时,我给他打电话,是他妻子接,总说:“又喝醉了!”
一晃多年过去了,这期间我们也有过短暂的相聚,因时间关系,热闹一下就又分手了,往往没有触及心灵。只是听别人说,他酗酒越来越厉害了。我知道他的倔强,有苦他是从不对人说的,他自己扛着。他只会和你分享快乐。
那一天,十分的突然,从不给我打电话的他的妻子却来了电话,说:“强子没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接着问了好几句: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她说:“强子死了。”
我马不停蹄的赶回县城,在殡仪馆里见到了强子泡肿的尸体,我不忍心看,我抱头痛哭。我的好兄弟!
强子是淹死的,五六天后才打捞上他的尸体。据他妻子说,他是周六晚上出去喝酒喝多了,找不到家了,在桥上掉到河里去的。
强子是很敬业的,上班时间是从不喝酒的。他是班主任,对他的学生就象自己的孩子。追悼会那天,学生们都来了,十一二岁的孩子哭得泪流满面。
强子,嗜酒夺去了你的年轻的生命?你才三十九岁啊!我们在一起时,你是不喝酒的,也从不酗酒。我们分开后,你怎么酗上酒的?你有什么不解的结不能给我说?这么多年,为什么?我不明白啊,兄弟!兄弟,一路走好。
送走我的兄弟已有些时日了,总感觉他没有离去,他那细细的眼睛总在笑,活着的时候他从没哭过。但愿他在天堂里也是笑的,天堂里不会有那么多烦恼。
在我兄弟的祭日来临之际,谨以此文依托我的思念。
二00九年七月二十八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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