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兰昆德拉说过一句非常出色的话：“小说是干什么的？小说是告诉你人类生活的可能性的。”但是小说中的这种可能性是作者想象出来的，而人类学和社会学告诉你的可能性是真实发生的一种东西。就是说，不仅是可能性，而且是一个真正发生的事情。后面这句话是北京大学的郑也夫教授说的。现在已经难以深究到底是我们选择了社会学还是社会学选择了我们以及两者作用之后的效果。我们中的大多数，学历终于民院本科，被授予法学学士学位，这就是现实中的现实。

卧龙居的历史可以追溯到2005年冬季。起初是一间行政办公室，它由现代的古板的钢筋混凝土建筑，约60几平方米。10张铁床占据后，剩余空间可以摆标准的乒乓球桌一张、电脑一台、棋盘若干、和20几个自由流动人口轻松出入（附近同学爱串门）。这样比较具体的量化测量是有确证的，因为那里面的人享受了抑或忍受了近1000个日子里所有娱乐项目开展时的喧嚣。卧龙居之名，有两种意涵，高尚的汇集在“龙”字里面，皆为人中之龙，必成大器。低俗的呢，即在“卧”，总是睡觉，怡然自得。

11051班完整的存在于2005年9月6日-2009年6月25日，之后，11051班之于那44个以11051x、11051xx或者k11051x为学号的人来说，就有了特别的意义。然而卧龙居之于那几个家伙的意义，其合法性只限定在所属成员，并且高于11051班。这是一种狭隘的集体主义，我们往往把这种狭隘表现得淋漓尽致，班上的集体活动，只要没有强令压迫，罕有参与，倘若卧龙居自发的，成员无充分理由，擅自偷逃，至少害提两包黄鹤楼香烟来见。这种狭隘是一种自信，一份光荣。

成员名录：肖凯，曹啸，陈江雪，陈千绪，张建，田启，汤山又，向中兴，许勇才，邓保群，孙龙煌

口头禅：

肖凯：格你麻，个b*子的！

曹啸：没得法，没得法。

陈江雪：那也不能这么说！

陈千绪：像卵形！

张建：嗯，嗯，嗯。

田启：说话毫无逻辑！

汤山又：那肯定了，那肯定了！

向中兴：我很不赞成滥用暴力，但是暴力可以解决很多问题，包括征服女人。

许勇才：你说这样行不？

邓保群：靠，又在装蒜！

孙龙煌：哦，是这样。

军训时候的肖凯匪气逼人，就连几撮长头发也不屈服于贝雷帽，倔强的冲出覆盖范围。正步走的姿态和神情怎么看怎么像伪军。他是卧龙居惟一一个在班上迅速被广为知晓的家伙。鉴于他的影响力，推拥为卧龙居寝室长。寝室长好事没干几件，坏事却美名远扬，因为他旗下人士杂芜，社会化不完全，个性太鲜明。曹啸曾在护校队和民社院有个一官半职，邓保群也在校刊混过，田启、汤山又是民社院瞭望社创始人，肖凯也还担当过文娱部长，陈江雪是宣传干事，但是这些人的官衔不多久就陨落，惟有肖大室长永在！

其他学校没有亲证，反正民院有洁癖，而且这种洁癖却又能带上政治色彩，文明寝室评比之际全校各大传媒火爆宣扬，处处暗示着除了美化寝室好像校友们无事可干了，偶尔有学术讲座，拿几张卫生纸那么大的海报贴示，比起校园歌手大赛的真人般巨幅，说有多寒酸就有多寒酸。重金之下必有勇夫，爷们的窝里胡里花哨，娘们味十足。我们必须承认其他优秀寝室确实功夫做得很足，接近一尘不染，但是他们也不敢保证这种状态的维持能超过3天，弄虚作假的表面招数的社会风气形成已久，断不是新近的发明。我们努力争取达到的极限是免于全校通报批评。验收前3分钟，肖室长力邀陈江雪打理他的铺盖什物。

在大学，做好事需要狼的野心、兔子的敏捷、狮子的凶猛、狐狸的狡猾，非经过绞尽脑汁千方百计深谋远虑不可。如果说做好事的都是好人，那么我们班好人挺多，而卧龙居一干人，全是坏蛋！做坏事不难，难的是四年都做坏事。善有善报，评优、创先进、优秀个人在我们周遭频频露脸出头，光彩炫目；恶有恶报，卧龙居的人因迟到早退高票榜首、上课睡觉、顶撞老师、激愤同学、缺席集体活动、手机铃声色情、偷窥别班美女大腿、课中上厕所不带手纸打电话到课堂找人送等诸如此类的事件而引发了素质危机，理所当然地在老师眼中是愤青，或者说粪青，在同学眼里是异类。异类们达成共识：异类像罂粟花一样美丽。院里记过、批评、警告的受罪者多数是卧龙居的爷们。这样的待遇我们丝毫没有怨言，因为换来的是自由和衬托其他同学的优秀，于己于人，皆大欢喜。在斯图亚特·穆勒（1806-1873）看来，所谓人民意志，实际上只是最多的或者最活跃的一部分人民的意志，亦即多数或者那些能使自己被承认为多数的人们的意志，于是结果是，人民会要压迫其自己数目中的一部分。大学时代，压迫当然是算不上的。那些以维护11051班安定繁荣的精英们在权力和权益场域中奋力拼杀，别说高中四年就是同学，就算读硕再有可能是同学都顾之不及，高度理性。

我们的生活中充满了疑问，都得自己去找寻答案。我们想知道的太多，所知道的又太少，于是“卧谈会”便分外热烈。讨论的内容丰富多采，除了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艺术外，哲学、文学、军事、经济、娱乐无所不包。当然了，女生是男生寝室永远的话题。22：00-23：30这个时段，这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喧哗，非内部人员绝不可能从中听出什么来，聋子也不会什么也听不见，不聋的人也可能变成聋子，什么也听不见。蒙田说过：友谊如果没有争吵，而只是彬彬有礼、客客气气，那么友谊就会变得惧怕冲撞而且缩手缩脚，那么这种友谊就不够强劲，也不够丰富。这句话，我们都喜欢。所以有一天，在这个时候，寝室里居然鸦雀无声，邻居就会感到吃惊，想要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卧龙居的作息时间是早上9点半陆续起床，赶往教室上第三节课。至于前面两节课，算老师走运，不用目睹课堂上多出7-9具趴着睡觉的活体。不午睡。下午有课没课都是不清场的电影播放时间，分为欧美派和港派，av电影如是。23-24点吃宵夜，主食是油炸韭菜，韭菜，又名起阳草，大补身体某个重要部位，卧龙居人本是健康倍棒，无需滋补，这源源不断的进补，阳气就关押不住了，光杆司令要么自行了断，要么转化为火气，动辄用暴力向别人解释其哲学思想。就寝时间是凌晨2点。

向中兴嗜读古书，尤好兵法，谙熟易经，不修边幅，一脸肃杀。田启来民院报道时，在2路公交车上紧紧守住钱包，提防偷窃者下手，车上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向中兴这位日后的二哥，下车后，嫌疑人尾随，田启暗暗叫苦，胆大包天的竟然一同进入了未来的卧龙居寝室，几句话一沟通，汗！同乡，即成的大学同学同寝。班上稀少女孩敢亲近，而一旦亲近，难以自拔。这就叫做魅力：吾乃火药，威力巨大，胆小者勿近。当然对外人如此，自己人另当别论，向中兴可爱得不老实，说话常设无害的陷阱，好比一床宽大的席梦思，你欣然飞巴上去，顿时发觉底下垫了很多砖头。他又如同那长颈鹿，看上去高傲，其实并无危险。一日卧谈鬼扯，顺理成章聊到女人，放眼全寝，清一色光棍，无限寂寞。向中兴慌忙以易数推理，大惊，此地风水不佳，门两扇，初用自然是一进一出，然其进门封闭，只存出门，意谓只出不进！有神论者惧夜间徒步穿越长长走廊通厕所，门口5米楼梯下，一泄千里，大一新生所产多为童子尿，阳气太盛，阴气遭藐杀！田启对向中兴的论断存有疑义，以身试法，屡屡出击，班内泡妞未遂，跨班，跨年级，跨院，皆告失败；肖凯误入情花深处，争渡争渡，引起一身忙碌，相处时日短暂告吹。曹啸神不知鬼不觉的火速恋爱，我们大为惊异，暗暗为他捏汗，推测他该段恋情苦多甜少。邓保群丧尽天良，好好的姑娘不知道珍惜，对人家提出分手。真理的可贵和可信在于很多人痛苦的反证。有了前车之鉴，后人不敢效仿，本分的过着形单影只的生活。许勇才恋爱之时住在外面的出租屋，免受该场域的作用。

小小的一个院与时俱进，跟风搞歌手比赛，更荒诞之处在于，像邓保群这样的人，居然也能参加，又至获奖。这复杂的关联导致的缪过来自于卧龙居人的颠疯和肖室长的偏向主持。所以大凡这些娱乐性质的玩意杂耍，实力不能决定成败，人气比较重要。这次偶然的误会为以后的烦恼埋下伏笔，邓保群是彻底的摇滚乐迷，之前唱陶喆的流行歌曲是缘于其难度大，歌词不腻味，勉强能接受，后来若干此类比赛热心人邀请参加，只是拒绝。拒绝意味着不同程度的否定，否定自我，不是他人，而别人想得太多而不好受，却是邓保群没有预料到的。

陈江雪的字洒脱俊秀，美美动人，书画比赛他浓墨一蘸，刷刷挥毫，几幅行书立就，落款是卧龙居若干人，赛果：前三名都是卧龙居的人。这是虚假的战绩，不能显摆。真实情况应该是：第一名陈江雪，第二名陈江雪，第三名陈江雪。向中兴有裸露的爱好，宽衣解带后保持最本真的自然状态在寝室里晃荡，不到非得出门见人的时候不穿上那套战袍。陈江雪在搬到c栋新寝室后把向中兴的爱好发展为自己的癖好，除了在自己寝室里赤条条，还要到处串门，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谈笑自若。陈江雪长得酷似武打影视明星赵文卓。

汤山又是最内向的一个，这样的判断是班上女生下的。他和女生基本上不说话，必要时，也是少说。实际上，汤山又也是邪人，卧龙居的家伙都邪，纯邪。邪，非常深刻的一个字。学习最好的当数田启和曹啸，每逢考试，成员们紧紧地团结在两位周围，我们坚信，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人人平等，考试的时候也不例外。大一院里开了一门逻辑学，田启痴迷。向中兴的言论方式注重感性发挥，田启严重的把逻辑推理学以致用，两人时时交锋，水火不容，汤山又是中立人，间或点评。其他兄弟准备影视娱乐，他们在辩论；两部电影欣赏完毕，辩论持续中；睡到中途，约摸凌晨3点左右，他们仍然斗志昂扬。汤山又是夜猫子，凌晨2点大脑兴奋异常，高速运转，也睡着了。如何结束战斗以及战况无人知晓。田启、向中兴和汤山又每个月出游2-3次，压马路，爬野山，露营，卧龙居的“三贱客”，自找苦头的个中美味不足为外人道也。

邓保群的辨识能力显著的低下，开学一个多月顽固的把陈千绪和陈江雪视为同胞兄弟。任课老师更甚，两年多都还未能分清谁是陈千绪谁是陈江雪。陈千绪天生异秉，大一上学期震惊的获悉这个世界上有个东西叫qq，下学期玩命似的整qq空间；大二以萧峰降龙十八掌之势横扫图书馆5楼的计算机书籍，空挡时间，顺便学会了发型设计；大三暑假接第一单网络项目，酬金800，用时两周，到了大四，完成这样的项目6个小时。比较完整的项目所得酬金以千元计，值淡季亦月逾5000。上涨气势咄咄逼人。客户有菲律宾、加拿大和美国人士。汤山又稳坐11051班第一债权主地位3年，于2009年春季被陈千绪超越。

许勇才是大哥，大哥理当照顾各位小弟，他叫嫂子在周六备好饭菜，等待虎狼之师，出租屋不比卧龙居的宽敞，两张桌子合拼，十几个小菜摆上，凳子数量不济，大家干脆站着。为了每个人都能摄食全面、营养均衡，3分钟交换一下位置。大哥的女人缘很好，还没有女友的时候周末拉起一票女人到处撒野，有了女友后拉起那一票女人的姐妹们继续撒野。

如果上个世纪早中期的人都像张建，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提出就不关周恩来爷爷什么事了，因为不需要这玩意；但是如果当今世界上的人都像张建，文明的进程到此为止，因为永远中立，永远平和，决不批判。老好人看电影的定力超一流，大学四年，我们把80年代初至当前更新的电影翻豆渣般的看，不过瘾，搞怀旧，挖出儿时的电视剧，啥啥白眉大侠，甘十九妹，83射雕，打斗设计和背景音效颇具那个时代的特征：大侠在天上发功，地上立马冒烟爆炸；身陷重围时，几十号剑客绕着打转，只见大侠拇指一挑，宝剑出鞘，寒光一闪，全敌毙命……多半看得脑袋直摆，他却气都不吭一声。陈千绪看电影喜欢热闹，说人多才够气氛，张建铁杆的撑场面。

邓保群一直坚信，孙龙煌的智商是11051班最高的，理由，没有；孙龙煌的长相是11051班最帅的，理由，全班公认。读书是一种兴趣，考高分也是一种兴趣，把书读好与考出高分可以说联系紧密，也可以说毫无关联。把书读好了考高分的可能性大，没读懂也能考高分，高分者未必把书读好了。这是中国大学的特色。我们这些祖国的“花朵”到了大学后，过早地、过度地走向专业化，或被迫或自愿或盲从地去侍奉专业化这个目标，重成功，重结果，轻视了自由和自尊的意义！人，最本质的价值在于他的独立性。孙龙煌不想把自己卖给社会学，卖给湖北民院，他的大学生涯在2006年冬季暂时结束。后来家庭原因，他返校，终于也是停留不久，即去。邓保群和曹啸送他到校门口，他一脸灿烂。

搬到新公寓c栋一楼，这栋楼基点极低，3楼以下暗无天日，白天亮灯照明。卧龙居名存实存，只不过分成3个小部分，109，111，113寝室里各塞几个。向中兴再次推理：格局阴气完胜，可以冲淡之前的阳刚，泡妞大业指日可待。果然，田启大2攻取赵姑娘芳心本趋败北，大三突现转机，大四开学我们改口赵姑娘为田夫人；张建在财经政法学院淘宝得逞；11051班第一美女雷雨是肖凯的媳妇；向中兴驰骋胭脂界来去无阻；汤山又先生被一个外国语学院的女孩追得晕头转向。

哥们有过生日的，共同庆祝，aa制。绝对不允许带婆娘。酒桌上尽显男儿本色，豪饮后方知肚量深浅。兄弟的情义可藉以烈酒表达，无奈情义无法提升酒量，我们禁止喝醉。学校里每年都有若干校友以情义的名义死力拼酒壮烈牺牲，半死不活的被架到医院输葡萄糖，情绪依然高涨者呼天抢地昭告天下人世不公怀才不遇。学学我们吧：微醉，头脑清醒，四肢通泰，冰红茶一瓶，悠哉乐哉荡回寝室，影院开启，香烟缭绕，高朋满座，欢声笑语。

我们之所以是我们，乃是由于我们有历史，我们成为现在这个样子而不是其他什么样子，也是由于我们有历史。在湖北民院的四年，我们塑造或被塑造成如今的形状。

恩施目前的发展状况让我们很不自在，迫切的打破这种状态，似乎表现得特别明显。临近毕业的日子，女同学激动地悲伤，我们不大能理解。反过来也一样，女同学时常问我为什么你们那么想离校，我无语。谭旭在一个晚上和我卧谈，他说他的伤感可能是由于四年的流逝，4年前的我们和现在的我们永远都不一样了。这比较自我的表达很符合我们的心境。陈江雪打了个比喻，我们就好像一列长途火车上的漫游者，每个人需要在不同的地方先办点事，事情办好了，接着前行，只不过大家恰好都在恩施相遇，现在，是该各奔东西了。

我已经记不清有几个老师、几个同学在我面前表示过他们对我们未来前途的担忧，说啥啥城府不深，锋芒太露，桀骜不驯，不知死活，你们这帮子人会碰壁的。自然有发自肺腑的好言相劝，亦免不了江湖老手的冷嘲热讽。人活一辈子总是要碰的，要不生活忒单调，贫乏和缺少激情了。20几岁的人，却习惯了50几岁的人忧心忡忡、小心翼翼的思量算计，难道这就是理想的生命发展序列？我不拒绝发出劝诫的人的好意，多听来自不同方向的声音是好事，然而别人在教导我要像他们这样的人看齐的时候，我基本上保持沉默，一反辩论到底的常态，因为我内心响起那句话：你们，都已经老了！

著名作家余华在《活着》的序言里这样写道：“……我和现实关系紧张，说得严重一些，我一直是以敌对的态度看待现实。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内心的愤怒渐渐平息，我开始意识到一位真正的作家所寻找的是真理，是一种排斥道德判断的真理。作家的使命不是发泄，不是控诉或者揭露，他应该向人们展示高尚。这里所说的高尚不是那种单纯的美好，而是对一切事物理解之后的超然，对善与恶一视同仁，用同情的目光看待世界。……写作过程让我明白，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的，而不是为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着。我感到自己写下了高尚的作品。”

我经常会做梦，梦境里的一切从来没有和恩施搭上什么关系，即使有恩施人，也置身在非恩施之地，我和人交朋友，不是和户口交朋友。我自信，文字和我不可避免地触及了各种人的各种情绪。我追求的也是这样的效果。大学4年发生的种种，岂止区区几千言囊括，好在我敏感，记忆中的琴弦轻轻一拨就非常响亮。坏处也在这，为数不多的心理能量经不起江湖纷争的消损，恐怕他日敏感到迟钝麻木。所以，我要记录下这些粗浅的罪恶。

他们都说我们跩，我完全同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