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国。
机场送别时,父亲老泪纵横:辛苦抚养三十年的女儿,年纪轻轻却经历坎坷,十年之间,终点复归起点,因为伤,宁愿逃到国外。自此后,他的牵挂会穿越千里之外,更远更长。
始终记得父亲送行时看我的眼神,那目光里盛满太多的牵挂与不舍,同时又是无奈与期盼。
事实上,直到二十五岁以后,我才体会到父亲眼神里传递给我的深沉的爱。
因为工作关系,我天南海北满世界跑,回家时间很少,最长的曾经半年才回家一次。
每次回家都匆匆忙忙,住一个晚上马上就走。父亲总会做些我爱吃的东西,跟我聊聊目前的工作状况,再多再深了的话题,都无从谈起。
几年前的公交系统没有那么发达,每次离家我都嫌家门前的车站等车浪费时间还要中途转车麻烦,就到距离家有两公里的另一处车站坐车。
父亲都会在这时候亲自送我,有时骑着自行车,有时是木兰摩托车。 于是,在通往车站的这条小路上,总会出现这样一幅场景:六十多岁的老父亲载着三十岁的女儿去车站,无论是烈日炎炎还是数九严冬。
父女俩默默无语却至亲无边。
坐在父亲身后,我的心都会再重历往事一幕幕:六岁那年,妈妈因为一场意外离开了人世。
中年丧妻的父亲搂着年幼的我悲痛欲绝。他又当爹又当娘,独自挑起照料女儿的重担。
一直记得在我上小学前,爸爸买来一块粉红色的泡泡纱,托邻居阿姨做成一条漂亮的小喇叭裙。
穿上缀满孔雀尾图案的裙子,我兴奋得在爸爸眼前转啊转啊,感觉自己像开屏的孔雀样美丽,全然忘记年幼丧母的悲痛。
因为,我有爸爸。
是啊,我有爸爸就足够了。
除了妈妈,别人家孩子该有的一切,爸爸都会给我。
爸爸总是那么有心,当初为给妈妈治病,他在自己身上扎针学会了针灸。可惜,依然没能挽留住妈妈离去的脚步。
除了洗衣做饭,爸爸甚至还学会了为我理发。
每次头发长了,他都会在方凳上加个小板凳再抱我坐上。看爸爸用削发刀一点点把长发削短,再用剪刀修剪成型。镜子里的我没有妈妈照顾,一样干净美丽。
等到年龄大了,回想起这一切,才会感触当初的爸爸到底有多苦多难。经历一系列的家庭变故,他的头发从四十岁开始就谢顶,远远比同龄人苍老憔悴得多。今忙碌到六十多岁,还没卸下肩上重担,不能安享晚年。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从来就没胖过。然而,就是这副单薄瘦弱的身躯为我挡风遮雨三十年,以后还将继续,从不改变。
我安心地由父亲接我送我。每次到了地方,他都把车子停放到路边,目送我走到马路对面的车站。
偶然有一次,等车的时间较长,我发现父亲还守在我刚才下车的地方,远远地望着。
我挥手让他走,他连连摆手。直到坐上车,透过车窗我才看到他骑上车离开。
自此后,每次父亲送我,我都在他慈爱的目光注视下乘车离开。隔着一条马路,穿越车流人群,我都用心感受父爱带给我的感动与悸动。
有时站累了,他就会点上一支烟,蹲下身子,但眼睛始终朝着我所在的方向张望。
其实我想,隔着那么远的距离,父亲是看不清楚我的,眼前只是模糊的女儿的身影。只有看到我安全上车,他才会放心离开。
每当这时,我多想穿过马路,跑到父亲面前直抒胸怀:爸爸,我爱你!可惜,七十年代生人,无法像现代新新人类那样表达心意。话到嘴边,却无法出口。
如今,小区门口的公交车四通八达,每次出行,父亲能做的就是帮我把行李搬到楼下,提前为我拦一辆出租车。
但是无论何时何地,父亲隔着马路遥望我的画面始终深烙在脑海,可这件事情我从未对他说起。当然,爸爸也不会知道,当他目光追随女儿的其时,马路对面的我,早已被泪水模糊了双眼。
或许在父亲眼中,我永远是那个穿着小喇叭裙在他面前不停旋转着的小女孩,女儿是他生命的寄托,无悔的牵挂,是他心中永远盛开着的小喇叭花。
在女儿眼中,父亲是隔着茫茫人海永远为我点亮的那盏明灯,有灯光的地方就有温暖就是家。
从父亲的目光里,我读懂了父爱沉重如山。带着父亲的目光,我走遍海角天涯,穿越风雨四季。
然而今生,我再也走不出父亲的目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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