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居闹市,难免对乡村产生怀恋。那些走远的乡音总是很深情地回荡着,让疲惫的身躯聊以慰藉,有时真祈望时光洄游,让有限的生命回归自然。
一次文友相约,去城市郊野一家柴火酒家喝酒,青一色的土锅土灶土菜,酒过三旬,出门看看,厨房顶上的炊烟一阵一阵,环绕不断,经久不息,像一支大军直彻云霄,好不壮观,此情此景,更平添了我对老家的怀念。
老家,在车埠镇熊岭村一个僻壤的山旮旯里,典型的丘陵地貌。二十余户人家同出一脉, 旁山而居,四季轮回,山水益彰,人畜谐和,享天伦之乐。
小时候,弟兄姊妹七个,能解决温饱问题实属不易。由此,我渐渐爱上看老屋顶上的炊烟了。因为有了炊烟,才知道家里一定有吃的,不会饿肚子。记得每天早晨起来,在老屋背后不远的石头山上放牛,饥肠挂肚时,最想看看老屋顶上是否升起了炊烟。那浓、那青、那淡,那味,宛若专门为贫苦的农家儿女们设计的。
一直等到上午九点左右,早早下地的大人们回家,每家每户的瓦屋顶上才升起一股股炊烟。有的从瓦逢里冒出来,飘飘渺渺的,随风而散;有的从烟囱里流出来,一团一团的,由最初的粘、绸,然后一缕一缕地往天上冒,到最后的青、淡,你一丝我一缕的不知道飘向了哪里。遇到无风的日子,那些从烟囱里冒出的烟子则笔直地往上跑,像是谁刻意吐出的。这种趾高气扬的炊烟很少,可能是从条件较好的哪家烟囱里冒出来的。
到了下午两三点,才可以看见屋顶上一小绺儿炊烟,随风飘上几下,没有一点儿力气,像发丝那样轻、那样薄,与父亲口里吐出的烟圈没有什么两样。那是因为大人们上午干活时间长,中午回家只好草草吃些早晨的剩饭,接着继续下地干活。
“袅袅牧人归”。到了晚上,上学的孩子回家了,一家人才可以团团圆圆吃上一顿米饭。那时的炊烟,噼里啪啦的,一股脑儿里往上钻。家家户户的屋顶上飘起了一朵朵云,在暮色中舞动。有风的日子,那些炊烟在屋顶上狂草一阵,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不像柴火酒家厨房顶上的那种,连绵不断,让人感受到现代生活的节奏与快慰。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陶渊明把炊烟写进诗里是有他的理由的,那些王侯贵族是真正看不见炊烟的,炊烟也不是说有就有的,他必须在田园里,必须靠地地道道的农家柴火才能升起。
记得小时候,屋前屋后的山都称之为“禁山”,就是所有的山都是公家的,由大集体统一控制。山上有专人看守,要是谁砍下了山上的树木,抓到了就罚谁家的工分。因此,山上的枯树叶与枯树枝就成了抢手货。记得农闲时,母亲穿着草鞋,挑着竹担,在山上刨了一整天,才勉强刨到一堆树叶。回家时用稻草与从田圹上斫来的荆棘混在一起纺成筢子。这种筢子放在土灶里燃烧,虽没有树兜烧起来的火旺,但它升起的炊烟却很浓很浓,远远闻见,有种淡淡的柴火香味。不过你不能直接站在烟雾中去闻,否则会呛出眼泪来的。
91年,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来娶妻生子。为了照看我儿子,父母举家搬进城里,就再也没有像模像样地看见一回炊烟了。
是的,改革开放三十年,中国大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们早已从原始的生活中脱胎换骨。袅袅炊烟,只不过是一个古老的故事,一段如歌的岁月。
当我看见柴火酒家上空飘荡的炊烟时,不由衷地感悟到了生命本真与质朴,让我在纷纷扰扰的尘世中滋生许多的人生况味。在炊烟袅袅的乡村风情里,尽可袒露自己的胸怀,放松自己的心情,让这颗曾经烦躁的心,伴着淡淡的炊烟,在坐看云卷云舒、追风逐月中得到净化与升华,在时间的沉淀中,那缕漫溢乡间的丝丝缕缕,让自己在感动中寻回久违的安宁与恬静。
“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长烟落日孤城闭”。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诗人们因为看到了炊烟后的触景生情,但每当听到有人唱起“又见升起又升起,暮色罩大地,想问阵阵阵炊烟,你要去哪里,夕阳有诗情,黄昏有画意……”这首歌时,心中总会涌起一种莫名的情愫。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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