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当武松的刀落在潘金莲脖子上那最后的一瞬间,她蓦然了悟了,自己的一生竟然成败于两场酒局:一场是西门庆和王婆为自己布下的;而另一场则是自己为小叔子武松所布下的。
就是这样两场勾引与被勾引的酒局,决定了美妇人潘金莲的生死宿命。
谁都知道,潘金莲也是苦出身,六岁时就被狠心的母亲卖到了王招宣府中做了小丫鬟。王招宣死后,母亲又将十六岁的金莲从王府中争了出来,高价卖给了土老财张大户做使女。
十六岁的潘金莲生就一身的姿色,肤如凝脂,妩媚生香。谁想一块肥羊肉落在色狼的嘴边儿,那好色的张老头儿自然不肯放过她。可怜金莲此时正是个怀春的小姑娘,虽然也做过无数春梦,但她心中的白马王子绝对不是张大户这样儿的糟老头子。那张大户几度勾引金莲不成,便霸王硬上弓,结果强j*未得手反惹了一身骚。于是,恼羞成怒的土老财想出一个报复女人最恶毒的法子,不要一分钱彩礼,把潘金莲白白送给了沿街卖烧饼的“三寸丁”武大郎。就是这恶作剧般的恶毒的一嫁,拉开了潘金莲从淑女到荡妇的悲剧大幕,也为后来那两场著名酒局埋下了无可变更的伏笔。
满世界都看出了潘金莲与武大郎婚姻的不般配,但却是谁也救不了她。在那时,只见过男人休掉女人,却从未听说女人炒了男人,更何况还是这样一宗“买卖”婚姻。但是天无绝人之路,就在金莲对人生绝望的时候,上天给了她温柔的怜悯,让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武松现身了。果然,金莲对武二郎一见钟情了。
武松,人称武二郎,是武大郎一奶同胞的亲弟弟。别看他哥哥长得跟侏儒人似的,武松却是生得高大俊朗,身体生猛,拥有一身的好功夫,金莲只看一眼就中了意了,这一见钟情看进了眼里可就再也拔不出来了,在武松浑然不知的情况下,金莲这单相思就已经是无可挽回的烙下了。
怎么办?金莲一天天看着自己高大威猛的小叔子简直看得yu火焚身了。她告诉自己,不能就这么为了“叔嫂”关系这份虚无的面子而硬抗着爱欲之火的焚烧,她认为自己扛不住,也没必要扛。金莲要行动了,十年的王府岁月教会了她一条真理,那就是男人都是好色的,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抗拒美女的色诱。金莲认为自己还算得上是一个美女,这份自信是她这么些年来从形形色色的男人目光中得来的。不是说“酒是色媒人吗?”她想,自己就摆下一场酒局,在酒桌上色诱了自己的心上人!
金莲虽说没什么文化,但毕竟也是在大宅门里见过世面的人,风花雪月的情调儿还是懂一些的,于是,她将酒局布在了一个漫天飘雪的黄昏。那一天,武大郎被金莲支出门去卖烧饼不在家,早已经当上都头的武松在衙门里处理完公务,提早回到家里。一进门,他发现嫂子早已经升起了暖暖洋洋的炉火,还准备好了一桌丰盛的酒菜。武松看到那桌上摆着两只酒杯,两双筷子。后来,作家施耐庵用小说的笔法记录了当时的情景:
那妇人早把前门上了闩,后门也关了。却搬些煮熟菜蔬入房里来,摆在桌子上。武松问道:“哥哥哪里去了?”妇人道:”你哥哥出去买卖未回,我和叔叔自吃三杯。”武松道:“一发等哥来家吃也不迟。” 妇人道:”哪里等的他!”说犹未了,早暖了一注酒来。武松道:“又教嫂嫂费心。” 妇人也掇一条凳子,近火边坐了。桌上摆着杯盘,妇人拿盏酒擎在手里,看着武松道:“叔叔满饮此杯。”武松接过酒去,一饮而尽。那妇人又筛一杯酒来,说道:“天气寒冷,叔叔饮过成双的盏儿。”武松道:“嫂嫂自请。”接来又一饮而尽。武松却筛一杯酒,递与妇人。妇人接过酒来呷了,却拿注子再斟酒放在武松面前。那妇人一径将酥胸微露,云鬟半挽,脸上堆下笑来,说道:“我听得人说,叔叔在县前街上养着个唱的,有这话么?”武松道:“嫂嫂休听别人胡说,我武二从来不是这等人。” 妇人道:“我不信!只怕叔叔口头不似心头。” 武松道:“嫂嫂不信时,只问哥哥就是了。” 妇人道:“啊呀,你休说他,哪里晓得甚么?如在醉生梦死一般!他若知道时,不卖炊饼了。叔叔且请杯。”
后来的人们从这儿都可以看到,金莲一出手就来个欲擒故纵,但这一纵却是她风情万种的勾引艺术的暧昧展现。她问武松是不是在外面养了个小蜜?这话说来云淡风轻的,可却是摆明了是要剥去武松“一本正经”的道德面具。武松红着脸争辩了半天,还要她不信去问哥哥,正好给了金莲机会“痛说革命家史”,尽情地数落了武大一番,表明她看不起懦弱的武大而是仰慕小叔子这样的英雄。这种褒扬结合的挑逗味道儿恰似表演艳舞一般,从外面向里面一层儿一层儿地把衣服剥掉的诱惑过程。金莲对小叔子的情色挑逗,就是要先把他最外面那层道德与礼教的包装剥开,然后再剥掉自已早已厌倦的那件叫做“合法婚姻”的外套儿,一件一件地剥落,一步一步地往深里色诱,直诱到两个人都扒光至一丝不挂,露出最赤luo裸的本能肉欲为止。
当时,金莲已经有四杯酒落肚,萌动的春心哪里按纳得住。她此刻虽然欲心如火,但也只好弄些闲话儿来铺垫,不敢太直白地直奔主题。这时的武松一声不吭,只把头低下了。于是金莲起身去烫酒,欲诱他起身相随进有床的里屋,但武松却坐在那儿拿火箸簇火,一动不动。良久,金莲从卧室中暖了一壶酒来,回到客厅,一只手拿着酒杯,一只手便顺势在武松肩上捏了一捏,说,你就只穿这么一点儿衣裳啊,不寒冷么?这时的金莲早已被情欲的烈焰摧毁了智慧,她的眼中只有浪漫的爱情,却没有注意到被武松的不自在。她见他不吭声儿,错误地判断为默许了,于是她伸出手来就去夺武松的火箸,并说,你一个大男人家家的怎么会簇火呢?这可不是你们男人该干的活儿呀!来,我帮你拨火,这火烧得越旺方才越好呀!面对美女嫂子赤luo裸的色诱,武松抗得住吗?
世人都知道潘金莲很美,那她究竟有多美呢?兰陵笑笑生曾写道的或许也就是武二郎此刻所看到的:“把眼看那妇人,云鬟半挽,酥胸微露,粉面上显出红白来,妖眼乜斜,犹如沉醉的杨贵妃,那真是恰似水晶盘中走明珠一般,从头看到脚,风流往下跑,从脚看到头,风流往上流。”然而,就是这样美得似杨玉环一样儿的妩媚女人,武松却硬是不为所动,倒成了西门庆后来的夺命追魂之人。地球人都知道,后来,好色的西门庆最终宿命般地死在了潘金莲初恋情人武松的刀下。谁都得承认,美色绝对没那么好玩,因为美色是可以杀人的,潘金莲的美色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地为西门庆挖下了他人生的终极坟墓。
当色诱酒局发展到金莲用手去抚摸武松肩膀的时候,这色诱的层次也就再度被拉高了,已经从身外之事儿跳到挑逗身体本身了。金莲的肢体语言绝对是个非礼的逾越,但她却用“你只穿这些衣裳不寒冷么”来合理化她的挑逗行为。金莲在妩媚这方面儿绝对是聪明而有天份的,她擅于用身体语言的销魂功力为后来施耐庵的文学创作提供了不可或缺的原始素材。后来的读者可以看到,当金莲夺过火箸对武松说“我与你拨火,只要似一盆火热便好”这一句听来虽然更合情合理,却又是直接撩拨武松内在yu火的双关语,这一连串的动作做得是多么生动、自然。但也就是这一切她以为的“自然”,在做小叔子的武松看起来却感到了lu*n伦的心惊肉跳,以致于他竟然失态了,他勃然大怒,猛地推了这位美女嫂子一把。于是,一场原本开局良好的色诱酒局的形式急转直下,以致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就这样儿,潘金莲为了向心仪的小叔子示爱,以敬酒为名表露她的爱慕之情,却终于引得小叔子的怒不可遏。此刻的金莲,还想以内衣的暴露施展她魔鬼身材的流媚情色,希望能以此风情万种的魅力吸引二郎的垂青以挽回颓势。施耐庵在这时说:“那妇人一径将酥胸微露,云鬟半挽,脸上堆下笑。”事到如今,金莲为什么依然如此?其实她无非是以为这种暴露可以展现她曲线销魂的肉体之美再度让小叔子动心。然而,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在纯爷们武松面前,金莲最原始的勾引艺术失去了艳光四射的魅力,她,已经无力回天了。
后来,金莲在这样色诱首战不利的情形下鬼使神差地撞上了西门庆,终于让她的色诱媚术有了用武之地。即便是风月场惯家西门庆,在金莲的万种风情面前也不禁心荡神迷不能自持,他竟不顾引来金莲那打虎英雄小叔子的杀身之祸,投入了她的怀抱以求春风一度。于是,一番男欢女狂的云雨过后,这一对儿千百年来被称之为最放荡的色情男女终于血染淫床。
“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日无常万事休。”潘金莲最终也死在自己小叔子的刀下,是武松,这个金莲眼中的一见钟情成就了她人生最后的宿命,真可谓“生死一情人,成败两酒局”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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