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社会的原因，还是因为我的心智全然已经没有了生命的激情。从我来到这个到今天也说不上来喜欢的单位，好几年过去了，怎么努力也都无法培养出自己的对它的感情。不过在中国，得过且过也算是一种求生的方法。过去年轻的时候，理想宏伟，干劲十足，总觉得天生我材必有用。可是无数次的碰撞终于让我明白，社会毕竟是社会，和我们的生命本质有着千差万别。

做了多年的文字工作，大脑中多半存放的全都是一些感性和理性的东西。后来做了今天的事情，也不知道是没有办法给心灵交代，还是因为我的心里有些很不服气。总之我是不愿意去反思今天走过的每一寸道路。刚到这个单位的时候，看到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模模糊糊，真的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记得第一县上排名，在三十个经济部门我们竟然排在倒数第一的位置。当时好多朋友都来替我抱打不平，觉得和农民打交道，很难会有好结果的。不过说心里话，我当时可是真的一点也没有上心里去。因为对于排名这样的游戏我已经习惯了，不以为然了。第一又能怎么样？倒数第一又能怎么样？

去年来了新的省委书记，听说带来了他在别的省份的经验，建立了据说是科学的考评政绩的模式。而且说要和任职挂钩。说的是条条是道，但做起来到底会是什么，我想大概也只有上帝知道了。不过去年我们运气还算不错，最后排在中游的水平，说不上来好，也说不上来坏。其实让我说，能有个中游的水平，对我来说，上天已经是很恩惠的了。

这些年来，我上班的机会很少，我总觉得单位里那么多的领导，那么多的同志，大家都兢兢业业工作，多我一个，少我一个，无伤大雅。开始大家还不适应，觉得我这个一把手怎么会这样的对待工作，这样的对待事业。不过时间一久，大家也就适应了。反倒觉得我的这种态度还挺好的。

其实，这么大的一个国家，这么多的人，让我说，应该是人人都有事情做；人人都应该有饭吃才对。既然我和大家有缘在一起，也算是一种造化。不要觉得自己是一把手，什么事情就应该是自己说了算。其实在一种混沌的图景中，谁说了算恐怕只能是悲剧，最后留下来的只能是生命里的无奈。

有时候我就想不明白，一个单位小到几十号人；大到几百人。什么事情都是一把手来做，恐怕这其中多少就有了一些猫腻的成分。记得我刚到单位，我让定一个给车子加油的点，没想到过了半个月也没有见给我回复。后来一问才知道，这样的事情应该是一把手定的。什么吃饭接待，甚至于连买本稿纸都要一把手来决定。

记得当时我狠狠的骂了手下一顿。后来事情顺了，人也熟悉了，大家才给我说了一点心里话。说如今单位里只要和经济沾边的事情都得一把手说了算。因为这里边牵扯到经济利益的问题。怪不得在中国，一把手会如此的吃香，原来他的价值都是在这些方面来体现。不过我可没有这么大的雅兴，觉得一把手也就是一个单位的象征，需要做一些象征的事情就可以了。如果一把手连买一把扫帚都管的话，这世界失业的人不是就更多了。

由于我的懒惰，大家的支持，这些年可以说我几乎是很少再问单位的事情。不过纪律有财政一支笔的要求。开始我还是每月用一天的时间给大家签签发票，给文件上写上几个字。后来我觉得就这也是对光阴的亵渎。最后我干脆刻了几枚图章，这样做就省事多了。现在我的办公桌上就放着三枚图章，一枚上面刻着“核销”，一枚上边刻着“已阅”；还有一枚上边刻着“同意”。

做一把手还就是惬意，难怪现在的价格看涨。就这六个字，就涵盖了我这个一把手所有的工作。开始我还把图章偶然锁起来，到后来我发现那样也费事，所以干脆就放在办公桌上，分管的同志需要就自己去盖了。因为这算是我的改革，当时好像在县里还引起了不晓得轩然大波。记得为这事情，县委书记还找我很严肃认真的谈了话。不过现在的的社会就是这样。说归说，做了也就做。能有什么呢？

好心的朋友也劝过我，说这样做有点太另类了。不过我的观点不一样，另类有人么不好。总比贪赃枉法有好许多吧。现在的社会，动不动就爆出有人贪污受贿几千万，甚至于过亿元。尽管有法律，可是有时候，中国的法律真的是让人读不懂。该枪毙的莫名其妙的就变成了无期徒刑。有些看起来罪大恶极，结果最后竟然也会不了了之。还有现在近乎于社会公害的二奶三奶，据听说有些省份已经把对它限制写进了公务员法里。我不就是只刻了几枚图章而已，难道会因此被罢了官，被关进监狱。

今年半年总结，考评又是一道工序。开始同志们还给我建议，说最近各个部门都在走动，都想让自己的名次往前排一排。不过我觉得没有必要。当年我也得过倒数第一，说的严厉，最后还就就是那个样子。去年总算进步了，可进不了又能怎么样呢。我还是和平日一样，很少去单位上班。

直到有一天，办公室的人打来电话说，今年考评县上很重视，来我们单位的是县委常委，纪检委书记亲自带队，所以为我参加不参加。尽管我这个人不喜欢上班，但中国人的那种礼貌还是懂一些的。既然人家来的市县级领导，我也应该和人家见见面，也算是一种尊重。这和工作没有关系。

考评那天看起来很严肃。不过我们单位的工作是其他领导汇报的。从头到尾我好像只说了一句话，那就是散会。考评结束了，我们单位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是全然不知道。当时我想，知道又能怎么样呢。不知道也不心烦，也算是自我解脱吧。

就在昨天下午，突然接到通知，县委要召开全委扩大会议，我必须参加，不能让人代替。所以我也实在找不出理由来，就按时参加会议去了。厚厚的材料袋子里，放了不少的文件，我也不知道哪些是最重要的，哪些是不重要。好在会议还没有准时召开，所以我也就无聊的翻看起来。

无意间我看到了半年考评的通报结果。我是从后边看起来的。可是看到一半的时候，我的心不由跳了起来，是不是把我们单位给弄丢了。都到一半了，怎么还看不到我们单位的名字。就在这时，坐在我身边的同僚说：“好家伙，你们单位可真了不起，这次竟然弄了个全县第二名，比第一名财政局至少了零点零三分。你这是怎么搞的呀？”

同僚一说我才看到。当时我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我们单位怎么就可以弄出个第二名来呢。会议开始了，县长书记都讲了些什么，我几乎是一句也没有听明白。脑子里总是在回旋着这个第二的排名。难道是世界不讲公理？难道是日全食过后太阳有了新的意义？

会议开完我就径直去找考评办主任，心想别让弄错了，带来笑话，我尽管不想成先进，但也绝对的不想丢人现眼。可考评办主任说，怎么可能错了。特别是前三名和后三名，那是慎重了再慎重。同时也是征求了县委和政府主要领导的意见才决定下来的。看来事情是真的了。这时我的心才稍稍的放了下来。

既然走进了县委大楼，我也就顺便去了县委书记的办公室。不知道书记是因为刚才在大会上讲话的情绪还没有规整顺畅，还是觉得这半年来全县的工作很有成效，看去心情真的是好极了。看见我就说：“你小子是怎么搞的？整天连班都不上，怎么也能弄出个第二名来呀！”我没有想到书记会如此的戏谑，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

“这是你支持的结果嘛！刚才我还去了考评办，怕人家不小心给弄错了。不过结果还不错，至少写在红头文件上的文字是真实的。当然话又说回来了，从良心的角度说，我还是觉得有点对不起这个第二名。因为我一年到头都上不了几天的班。天晓得好事怎么就会落在我的头上。是不是我要交好运了。”

“不上班并不等于不工作嘛！现在我们讲的就是实效。整天上班没有成绩，你说有什么用呢。”书记看起来也算是升华了自己：“不过我的意见还是觉得大家不能向你学习，如果大家都这样了，那恐怕我们县还要出大问题。对了，我原先给你谈的那些图章的问题，你纠正了没有？可不能那样做。你那不是在玩笑我们的体制嘛。共[chan*]党最讲究体制了，在这一点，你也是老同志了，我想就不用多少。

“嘿嘿！过程不重要。我们现在看的是结果。”我没有从正面去回答书记。因为我实在是不愿意撒谎。今天真实的东西本来就少，如果我在说假话，还真的就有些对不起良心了：“不过你说了，我想会改正的。”

“呵呵！今天没有理由批评胜利者。”我没想到书记会用一句斯大林的话，而且是说给毛泽东的。有意思！真的是太有意思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