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斯文扫地(二)
我平生没有学过算命,也不信那一套,然而也不是没被别人给我算过命,当然是算命的主动请缨非要为我算的。
第一次是在江南的大街边上。我从那里经过被我一个过去的同事叫住并且强行为我算了一卦。原来他走出教育界干上了这个行当,时值我也离开学校多年。他为我算的结果是让我找个年纪长我几岁的男人嫁,并且不能嫁给第一个追我的人,否则将犯口舌。看来真的是分离太久彼此都不知道现状了连我的年龄都忘记了。那时我已经嫁过并且已经离婚好几年了,一个人带着儿子过日子。
不过细想:他说的也有一些对头的地方。我就是嫁给了第一个追我的人,虽然离婚已经数载,可是还是时不时地能够听到前夫对我抱怨说,你看你又说我啥啥啥啦,说那些话有啥用啊?第一次我笑笑就过去了,第二次我忍了,说到第三次第四次的时候我才突然醒悟:不就是怕我和他复婚嘛。于是,我就把葛老师为我算命时说的话对他学说了一遍,然后郑重其事地对他说,就算你老婆现在嘎嘣一下就死了,我也不会和你复婚的。自此,闲话是没了,也不再犯什么口舌了。
如今我遇到一个比我大九岁的男人对我示爱,按着多年前的算命者言,我该考虑他了,没什么可以堂而皇之拒绝的理由就该把自己嫁出去了?岂不知,嫁人难,嫁个好男人更难。何况自己已经是人到中年,既没有姿色现在连青春也没了,有的只是一颗伤痕累累的心。看看,这就是:人在唯物主义解释不同或者心存侥幸的时候就会向唯心主义靠拢,我也一样。
第二次是在北山公园里。侄子准备上高中,我与妹妹陪他在公园里闲逛消遣,冷不防被一个年老的妇人叫住,停住脚步才看清原来是一个抽签算卦的。由于受不过她的热烈相邀,于是顺手抽了两支,第一支是一个“福”,大吉自不必细说,第二支上写着“凤栖枝”,我在心里暗忖:我要找到可以嫁的人了?不想那算命的居然说道:你家要出圣贤。说真话,这句话比我立刻就嫁出去还让我感到欢喜,并且绝对是真欢喜大欢喜。不过,再欢喜也还没有像范进那样欢喜得疯掉,理由当然不仅仅是他真的中了举人而我不过是得到一句美好的透支的愿望而已,还有当下人人都觉得自己是个人物,大款富婆才是人们的楷模,圣贤不过是一块好看的招牌而已。
其实我清楚,她就是听到我们说大侄上学的事所以就顺情说好话而已。本来算命就是无稽之谈而已,算过走过也就过去了。不想我刚站起身就听到身后有人叫那算命的年老的妇人为“老师”,心里当时就觉得堵得慌,两个上好的签带来的喜悦被这一声“老师”一扫而光。既然是老师,就不该自贬身价来这里替人算命卜卦失了该有的风度。唉,为什么老师和情人最后总要沦为朋友一样沦为占卜的呢?男性的葛老师如此,面前的女老师也是如此。我知道这是个别者,倘若加之全体就是污蔑了。但是,我此刻仍感到有一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看来上述这两位先生都是在用另一种方式为人解惑矣,也不算失了本分。
我现在每天坐公交车去国经学堂上课,难免就时常在车上遇到同乡或同事。乡下人祖祖辈辈都住在这个地方,所以年龄相当的十里八村的几乎都认得,不认得看着也不陌生。
前天就遇到一个人,他该比我长几岁,算是我的学兄。我叫得上他的名字,认得他,但是我并没有和他打招呼,只是听他和本村小学的老师说话。那位老师也教过我的,记得当时他是教音乐的,那时的小学音乐课,也就是唱歌没有教授乐理的。
这位学兄大咧咧地说,老师抬头日子,滋润,今儿个干嘛去了?现在早已退休当年的音乐老师回答说,喝酒。感谢共[chan*]党八辈祖宗。你怎么样?喝不?学兄还是那么大咧咧地说,做鬼也不能放过你。你是我老师,你喝我能不喝?音乐老师说,学校可没有这门课。不想那位学兄突然正色道,你没教喝酒?连搞破鞋都是跟你学的!我本来是一直抿着嘴微微笑着听他俩说话的,到这里我不得不闭上嘴唇并且进而连眼睛也闭上了,就像“犬坐于前”的狼一样假寐着。我无法想象音乐老师此刻是怎样的表情和内心的感受。沉默,两个人都沉默了,连周围的人都一起沉默了。我感到心微微地痛着,为谁说不清楚,总之就是无奈地痛着。
在现在人人都懂得知识改变命运,都在努力为自己充电的时候,而斯文却似乎变得越来越不合时宜了。遇到这样专揭老师短的学生,老师那薄如蝉翼的斯文何止是扫地?简直是匍匐在地。相信当年的音乐老师当时一定恨脚下的铁皮车底没缝,否则就该反唇相讥而不是沉默。这位学兄的当面黜过固然有不妥之处,但是,音乐老师的不检点也绝对不是跟个人品质毫不相干的,社会当然也脱不了干系,两下的错误也都是显而易见的。
文人作家为了谋生不顾面子,置孔孟之道于不顾,难道老师也可以如此吗?孔子曰:无可无不可。但也绝对不是任你放纵自己或者是唯利是图。不说也罢,反正我认为这几位先生也是斯文扫地了,所以,心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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