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一天早晨,上班不久,沐雨发现值班室里暖水瓶没水了,就去水房打水,恰巧这时水房里正有一个姑娘也在打水。从姑娘窈窕的背影看,姑娘一定挺漂亮。
沐雨打工的这家永红服装厂,锅炉房分内外两间,内间有一个高高胖胖的热水罐,热水罐上接了一根8分粗的无缝钢管,三拐四绕地探伸到外间,然后又在钢管上装了四个水笼头。锅炉房的外间,人们可以自由出入,里间就不成了,终日悬挂着一块“锅炉房重地,闲人免进”的大牌子,令人望而生畏。就为这,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锅炉工刘四,进出锅炉房时,总情不自禁要流露出几分自豪之情、优越之感。
沐雨有些不高兴,因为姑娘一个人竟然把四个水笼头全霸占了。沐雨正在暗气暗憋,那姑娘仿佛后背上生了眼睛能看到沐雨的脸色,她忽然转过脸来冲着沐雨莞尔一笑,那笑容里有话:“别生气呀,我马上就完事啦。”沐雨这时终于看清了姑娘的脸——这真是一张漂亮的脸,并且不是那种沐雨司空见惯的城市女孩依靠化妆而美丽的脸,这是一种不施脂粉的宛若清水出芙蓉般的脸。沐雨的心跳顿时加快起来。沐雨曾在一本青年杂志上读到过一篇探讨爱情的文章,那文章里说,一个男人或女人若看到异性后,心跳突然加速,就说明他(她)已经爱上对方了。此时,沐雨觉得这篇文章说得真是对极了。他相信自己的的确确是爱上眼前的这个姑娘了。
姑娘打完水,接下来的举动,更是令沐雨兴奋不已。姑娘打完水,只关掉了三个水笼头,然后笑眯眯轻声对沐雨说:“你来吧……”说着,姑娘每只手提攥起两只暖水瓶,碎步走出了水房。姑娘好力气,看着她文文弱弱,竟然能一下拎起四个灌满水的暖壶,沐雨不禁有些吃惊。姑娘的友好之举,让沐雨心头油然浮荡起一股春风般的情绪,他痴痴地盯住姑娘的背影。姑娘走路的样子,丝毫也未显出吃力,她的腰肢随着其步履有节奏地一扭一摆、一摆一扭,令沐雨自然而然地就想起了春风中婀娜柔美的摆柳。
(二)
沐雨到永红服装厂上班已经十多天了。两个月前,沐雨考取了驾驶执照,于是父亲就托一个手里有些权力的亲戚帮他找个单位练习练习车技。这亲戚就把沐雨介绍到永红服装厂这个乡镇企业来当见习司机。沐雨原以为自己到了服装厂就能有车开,没想到服装厂那台闲置的“小北京”,偏偏在他来服装厂报到的前天晚上,被厂长的侄子酒后驾车撞到了大树上。厂长侄子被撞得头破血流骨头断,为了不报废,拉到医院去又打石膏又上夹板;倒霉的“小北京”也撞成了半残,为了不变成一堆废铁,也只能拖进修理厂大修大补。这样一来,满心指望到服装厂把车技练熟的沐雨,就一下子成了闲人。
起初,沐雨不甘心做闲人。他一看别的司机出车,就想跟人家一同去,以便抽空过过车瘾。可是人家那些老司机都仿佛看穿了沐雨的心思,都怕带上他这个二把刀的新司机出车,弄不好就会出事捅漏子,便婉言回绝了沐雨的请求。十九岁的沐雨猜不透人家的心思,还一劲儿死乞白赖地恳求。后来一个老司机被他纠缠不过,就向他道出了实情,沐雨这才不得不死了心。无所事事的日子一直让沐雨感到无聊得难熬,他本来已经打算离开永红服装厂了,但恰在这时,他偏偏在水房遇到了那姑娘,结果去意已决的沐雨,一下子又改变主意了,他决定留下,为了那姑娘。
(三)
因为心里有了那走起路来如春风摆柳的姑娘,沐雨再也不觉得日子无聊难熬了。沐雨原本因为没车可练而忧郁的心情,豁然间就如同雨后晴空一样开朗起来。司机值班室的大门正对着一株参天古槐,古槐粗壮的树干,必须四五个人才能抱拢。茂繁的古槐枝叶,真正是遮天蔽日。以前,沐雨很讨厌这株古槐,嫌它使人不见天日,使值班室里总泛着一股霉味儿。如今,沐雨却从中发现了诗意,点点碎金般的日光,从枝叶缝隙筛落,点缀在浓浓的绿荫间,叶影婆娑就颇有几分波光潋滟的意境了。
沐雨还忽然变得慈悲起来,他看见几只小蚂蚁在往巢里拖一只死虫子,就干脆将虫子捏到蚁巢的洞口,但不知为什么,几只小蚂蚁却并没有像沐雨所期待的那样追踪过来,而是在原地慌慌地乱走。沐雨把它们往洞口赶,小蚂蚁们却四散奔逃而去。
一日雨后,沐雨还试图帮助一个小蜗牛早点爬到墙头上去,可是他刚把蜗牛从墙壁上捏扯下来,蜗牛立刻就将长着两根长犄角的头和整个身子都缩进壳里去了。沐雨把装死的蜗牛放到墙头上,想等着看蜗牛如何钻出头来,蜗牛却好像对沐雨的“助牛为乐”很生气,故意不让沐雨称心如意,久久不肯把头和身子钻出来。最终到底是沐雨失去了耐心。不过,最令沐雨感兴趣的还是位于服装厂东北角的那座六层白楼。
通常情况下,人们都管这座白楼叫“车间”,偶尔也人会戏称其为“田里”。司机们就爱这么说:“走哇,田里搂花去呀。”在这里“搂”就是看的意思,“搂花去呀”,就是找个借口到车间里去转悠转悠,看看那些正值豆蔻年华的女缝纫工。据说最早将车间称为“田里”就是永红服装厂的王厂长。王厂长这位农民企业家的语言,倍儿有特色,就是非常善于将工业术语与农业术语杂交,比如到服装厂上班,就一直被他说成是“到田里转转去呀”。老婆笑他“真老土”,逗他:“喂,我说,你从田里回来的时候,别忘了跟我捎几个玉米棒子回来。”王厂长也和老婆逗:“我给你捎俩大闺女!给你当妹妹,给我当小老婆儿!”王厂长的老婆听了这话,从来不恼,说是我们家老王敢跟我开这种玩笑,恰恰说明他心里没鬼。
沐雨一望到白楼,心里就不免暖洋洋起来。一天夜里,白楼入了沐雨的梦,竟化作了一只小船。船里只有那姑娘和沐雨,两个人先是默默对视,后来沐雨就把姑娘紧紧拥抱到了臂弯里……第二天清晨,从梦境中走出来的沐雨,再望见白楼,就不由得有异样而又温馨的感觉。
不久,沐雨对白楼产生的异样情感,又波及到了一辆红色女式自行车上,并且他对这辆自行车的情感,很快就超越了其对白楼的情感。因为这辆自行车的主人,就是那个姑娘。沐雨发现那姑娘对她的自行车,非常爱惜,总是将之擦得锃亮,在一大堆形形色色灰头土脸的自行车中,它总是显得分外醒目,就像那姑娘无论混杂在多少人当中,也能被想找到她的人一眼就识别出来。沐雨想一个几乎天天能把自己的自行车擦拭得如此光彩照人的女孩儿,将来必定是个持家过日子的好手儿,她一定会把家里的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让老公和自己永远干净、利落、体面。爱清净的女孩儿呀,一定也会让自己的生活一尘不染。
(四)
沐雨受到那姑娘的感染,开始爱干净了。他甚至把司机班的暖水瓶都擦洗得一尘不染了。也就是在擦洗暖水瓶的时候,沐雨脑海里突然迸发出一个灵感——要是每天,我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帮那姑娘擦一回自行车,该多好啊。姑娘一定会奇怪不已。哈,让她纳闷儿去吧,瞎猜去吧……当然,最后还是要让姑娘发现自己的行为,然后自己就趁机向她表白爱意,到时候姑娘一定会大受感动,也许还会感动得流泪吧?
但沐雨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设想。那姑娘的自行车在刮风下雨时,也会被老天爷搞得脏兮兮的倒不假,只是自行车棚正对着厂长办公室,这便令沐雨无法实施自己的浪漫计划了。因为王厂长总爱立在窗前,像一个伟大领袖似的,一手叉腰、一手夹烟,向着服装厂外高瞻远瞩。永红服装厂座落在山坡上,而厂长办公室又恰好就建在山坡的制高点上,站在厂长办公室里凭窗远眺,不仅可以把整个服装厂的景象尽收眼底,就是厂外小镇的景色,也能被俯瞰到大半。最让人提心吊胆的是,厂长并不总是大大方方光明正大地站在窗户前,通常情况下,厂长办公室的窗户上终日里会悬挂着一扇极薄的钢片制作的百叶窗帘。这种窗帘的最大特点就是,窗内的人可以躲在帘后窥视到窗外的一切,而窗外的人却看不见窗帘后面的景象,这样一来,人们就时时都会觉得厂长正站在窗户前、窗帘后大睁着眼睛,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一个小伙子,去擦一个女式自行车、而且车还是顶顶耀眼的红色!这要叫厂长看见,岂不是太难为情了么!要是再引起厂长的什么顾虑就更麻烦了。
但是,沐雨起心底真想为那姑娘做点什么,而且是悄悄地做。机会终于被沐雨寻到了。是在一天的傍晚,他无意间听到几个女缝纫工抱怨:“真倒霉,又加班!我就怕走夜路。”沐雨一下就想到了那姑娘,想她必定也怕走夜路——这不正是机会吗?自己暗中护送她回家,而她却浑然不觉,太有意思啦!她要是在路上再唱唱歌,夜风吹着歌声飞,多美;或者,她会因为夜色里突然窜出一只猫,而惊得尖叫,那就更有意思啦。将来自己若娶她做了老婆,自己把她唱歌的腔调儿模仿给她听、把她受惊吓的样子学给她看,她该会是什么样子呢?害羞?生气?无所谓……可是沐雨转念一想,又改主意了,因为他实在是不忍心让自己心爱的姑娘担惊受怕,爱一个人就是要用自己的一生去爱去疼去呵护,怎么能为了自己找乐而让她受到惊吓?
沐雨就在这无边无际的想入非非中,终于等到了那姑娘和几个同伴说说笑笑从车间里走出来,又从车棚里推出自行车、骑上自行车,一溜风儿地驰出厂外去了。大而圆的月亮已经升起来,比平日高远许多。沐雨远远尾随着姑娘们,他不敢跟得太近,跟得太近万一被姑娘们发现,那可不好,要是被姑娘们误会就更不妙。沐雨尾随着几个姑娘,心里不住地发虚,唯恐哪个姑娘会突然回头发现自己,他甚至连呼吸都压抑着。可是就在这时候,他的嗓子眼儿里偏偏痒起来,好像有一只小虫子在不紧不慢地爬,他极力忍着、忍着……沐雨忽然想到了一句成语鬼鬼祟祟,沐雨感觉此时的自己,比鬼鬼祟祟还鬼鬼祟祟。
行进了一段时间,果然有姑娘唱歌了。但并不是沐雨心仪的那姑娘。又过了一会儿,果然也有姑娘尖叫了,但不是有野猫窜出来,而是因为一个姑娘的自行车突然别了同伴的自行车,于是两个姑娘就夸张地尖叫起来了。这两个尖叫的姑娘,也不是沐雨悄然爱上的那姑娘。
“陈静,你怎么不说话呀?”被问的正是那姑娘。
“我饿了,不想说话。”
哦,原来她叫陈静。沐雨听得真真切切。这真是太巧了,沐雨中学时的同桌就叫陈静,只不过那是个相当令人讨厌的男孩儿,沐雨跟他的关系一直比较疏远。
姑娘们突然拐进一条幽暗的街巷里去了。很快,沐雨就听到了姑娘们彼此的道别声。狗吠声随即响起来,一只、两只、三只,终于分辨不清。沐雨呆立在街口,想:陈静的父母会是怎样的人呢?他们厉害不厉害呀?是不是通情达理的人呢?他们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儿?他们心中的女婿形象又是个什么样子呢?瞧陈静慈眉善目的,她的父母也应该是非常和善的人吧……
心绪潮水一样在心头漫涌,沐雨仰望夜空,面对浑圆的月亮,他忽然就孩子气地有了吟诗的欲望,但是此时此刻,他却连一句诗也想不起来。于是沐雨就对着明晃晃的月亮轻轻叫起来:“陈静、陈静、陈静……”像朗诵。
(五)
自从在水房邂逅了陈静,沐雨天天都会去水房打水,很多时候,暖水瓶里明明还有水,他也会拎着水瓶去水房。他这么做的目的当然是想再遇到陈静。这回沐雨盘算好了,如果自己再与陈静相逢,如果她还一个人提四只暖水瓶,自己一定要帮她。只是,对于陈静是否会接受自己的帮助,沐雨心里却没底。他想自己也许可以找个什么借口,先和她套套近乎,然后再出其不意地帮她提起水瓶……无论如何也不能被她拒绝,如果第一次献殷勤就被她拒绝,不仅是丢面子,可能还会由此就永远丧失了机会。
沐雨的激情愈发高涨起来,随着其充满柔情蜜意的浪漫设想一个接一个地破灭,他反而越发坚定了为陈静做点什么事的决心,那一连串的失意,非但没能摧折他的勃勃激情,反而像三月的雨露,将他心田的禾苗越滋越壮。但是有些事并不是可以刻意追求得到的,好些东西都是上天意趁人不备突然送来的。沐雨终于为陈静做成了一次事,是在半多个月以后,而且是他毫无思想准备的时候,而且最终结果,也是沐雨无论如何也没有预料到的。
当时沐雨正在服装厂外的那片河滩上专心一意地“试车”。被厂长公子撞得半残的“小北京”,昨天晚晌刚刚从修理厂“出院”。不知是厂长对汽车的修理结果不放心,还是对沐雨的驾驶技术不放心,反正虽然现在厂子里的运输任务挺重,可是厂长并没有马上给沐雨派任务,而是让他“试车三天”。厂长说:“韩沐雨,我给你三天工夫,好好把车试试,发现哪儿不地道,我去找修理厂理论!如果没发现毛病,一上路又出了毛病,我可不饶你!再有,你闲了这么多天,手生了,这几天快点给我把你的机灵劲找回来!”
沐雨原本是在服装厂里试车的,他故意将“小北京”开到白楼下面,绕“8”字。他相信自己驾车时的姿式神态绝对特帅特牛,他希望陈静能够目睹到他驾车的风采。可是正在沐雨“试车”试得有点得意忘形的时候,厂长却从天而降,大步流星地从“制高点”上奔下来,冲着沐雨吼道:“外边河滩多宽绰,你小子成心扰乱军心呀?在这玩花活!”沐雨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十九岁的沐雨还不善于掩饰自己的情感,一时就有些失魂落魄,情绪全都写意在了脸上。已经磨练成人精的厂长自然把沐雨的脸色全看在了眼里,他不由得想到了沐雨的举荐人,马上就缓和了脸色与口气,对沐雨说:“小韩,不是我要说你,你想啊,厂区里人来人往忒不安全!万一出事,对你、对我、对被撞的人,都不好不是?”说着,厂长还破天荒地把胳膊伸进了驾驶室,在沐雨的肩膀上拍了拍。沐雨扭脸冲厂长笑了,脸上显出了感激之色。也就是在这时,沐雨吃惊地发现,白楼的许多窗扇前都聚集着很多面孔,很显然是刚才厂长的怒吼惊动了她们。沐雨希望挤在窗扇前的那些面孔中能有陈静的面孔,沐雨尤其希望陈静能看到厂长拍自己肩膀。
沐雨把汽车开到河滩里去了。开阔的河滩上,空旷无人,只有大批的麻雀快活地在杂草柯里时起时落,不知是在觅食,还是在相互追逐游戏。沐雨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打破了河滩里的寂静,麻雀们受到汽车马达的惊吓,纷纷振翅而去,犹如平地里飙起一股强劲的旋风。
独立驾车的快乐,让沐雨暂时忘却了陈静。自从离开驾校,他已经很久没有摸方向盘了,此刻终于可以尽情撒欢儿,沐雨一时兴起,把个“小北京”几乎开成了一只疯狂的野兽,马达轰鸣,尘烟滚滚,左冲右突的汽车,远远看上去,仿佛是一只疯牛在与敌手拼命搏击。
就在沐雨折腾得大汗淋漓连上衣都扒下来的当口,河滩外一个俏丽的倩影款款而来,径直向着发疯的“小北京”靠近、靠近——是陈静。
“小韩师傅!”陈静笑眯眯地望着沐雨。陈静满面春风,一双水汪汪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星光般忽闪忽闪。
上身赤luo的沐雨大窘,想赶紧穿好上衣,可是他一时又没法将车马上刹住。他傻乎乎地冲着陈静笑,不知说什么好。汽车终于停住。陈静靠到了车门上,柔声说:“能帮个忙吗?小韩师傅。”沐雨有一种陶醉的感觉了,一个姑娘偷偷打听到一个男生的姓氏,说明什么?她肯定也在关注自己呀……沐雨不假思索:“什么事?说,只要我能办到。”陈静稍歪了一点头,显出个俏皮的样子:“你当然能办到!帮我去拉几袋化肥,行吗?”沐雨潇洒地拉开车门:“上车!”陈静夸张地绽出一个惊喜的神色,麻利地钻进了驾驶室。
汽车咣咣当当驶出河滩,上了公路。沐雨加大油门,正准备升档,陈静突然说道:“小韩师傅,你且慢,我没工夫去,你和我那口子去吧……”说着,探手一指,沐雨这才发现前面不远的路旁立着一个粗壮的年轻汉子。沐雨下意识地把车开到了汉子近前,陈静灵巧地跳下车去。壮汉笨拙地爬进驾驶室,手里早攥着一盒烟,此时顺势向沐雨递过来:“师傅,抽烟。嘿嘿。”陈静站在车下大声叮嘱壮汉:“别忘啦——先请小韩师傅去吃饭,然后再去拉化肥。”壮汉不理睬陈静,冲着沐雨干笑:“老娘们儿,事了吧唧!好像就她会办事……”说着,一屁股坐下去。整个座位便猛地一陷。沐雨的心随之猛烈一颤,同时沐雨就知道自己的初恋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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