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不相逢未娶时。”对于她和他的感情，她归咎于这7个字。然而，从她的叙述里，我知道，不是的。

一

她和他的相识，缘于一场叫做“春天送你一首诗”的诗会。

她那时刚从杭大中文系毕业，正疯狂迷恋徐志摩、北岛和海子的诗。他是诗会的主持人，身上有着徐志摩式的淡淡忧伤。他朗诵的是江南才子潘维的《致北岛》：梅花开了，才知道还有家乡，才知道还有情事未了。

她从来没读过潘维，可是，那一刻，她被深深地打动。也许是诗本身，也许是他充满质感的朗诵。

晚饭，是在绍兴的咸享酒店用餐。她和他凑巧坐在一个包厢内。

诗会的发起人指着他，说，大名鼎鼎的青年作家，湛江。于是，大家都争着敬这位湛作家。都敬完了，只有她没有。发起人催，美女诗人好好敬湛作家一杯。旁边的人也跟着起哄，她就倒了一杯乳白的酸奶，向他扬了扬，一饮而尽。大伙起哄，这行么？不是说，斗酒诗百篇，美女诗人至少要敬湛作家三大杯，然后即兴作诗一首。

她僵在那儿，红着脸，尽失了平日的伶牙俐齿。就见湛江站了起来，一手握杯，一手斟酒，扬声喊，美女诗人的酒，我来。那晚，不知他到底喝了多少酒，只见他把自己喝成了令狐冲。他说，再来，再来，再来一大杯。

看他舍命地喝，她的心中浮起一阵软软的感动，徐志摩也曾这样替陆小曼喝过。可是……

她想劝他别喝了，但，最终没有这个勇气。“你以为你是谁？”她怕人家心底里会这样笑话她。

那晚，他要了她的联系方式。然后，他们加了qq好友。然后，他回宁波，她回嵊州。

二

在qq上，她的头像总是黑黑的，他也是，他们都隐身。几个月过去，他们互不搭话，似乎那次诗会，只是他们人生路上的一处风景。

有一天，他的头像突然亮起来。他给她发来一张美丽的图片，他说，怎么老是不见你上q，有那么忙吗？

她笑，你也从来不在线上呀，你也那么忙吗？第一次说话，他们不着边际地扯了几句。几句话后，她就慌慌张张地下线了，她怕一不小心，就泄露了内心深处的秘密。自从那次诗会后，他一直就在她的心里，她静下来的时候，常常和心里的他静静地对话。

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此后，和她说话，似乎成了他的习惯。她也暗暗地喜欢他的这种习惯。渐渐地，他们每天都要说话，内心的，私密的话，有时，说了很长时间，还嫌不够，约好了一块下线，还一句一句地你来我往。分明，有着一步三回头的依恋。

他说，他从来没跟人这样说过话。他的时间都用来种养文字。聊天，在他看来，就是浪费生命。

而他，就那样地迷恋她对他的“谋杀”。他宁愿为她浪费生命，也总要和她说上几句，不然，他回不到文字里面。

三

那次，单位组织去凤凰古城旅游。

她跟他说，要3天。他说，好，等你回来。

她在凤凰玩水，一不小心，就把手机给掉水里了。手机坏了，她也没怎么在意，反正已经向老爸老妈报了平安，并且跟他说好3天后回家。

她在凤凰的时候，玩得很开心。她的心里，一直觉得他就在身边，看她笑，看她跳，看她嬉水，甚至他在跟她说话，所以，凤凰之行，她是真的玩得开心。

回到嵊州后，她第一件事就是上qq。他给她留了一页又一页的留言。她不知道，3天的时候，她玩得那么开心，而他却是度日如年。他甚至给她的手机发了好几条短信，每一条短信，那些汉字都表达了他内心强抑的思念。

紫薇花开的时候，他终于过来看她。

他们面对面地坐下。这是第一次，她能够如此近距离地看着他。他忧伤、落拓、嘴角扬着一丝嘲讽的笑。他说了很多话，所有的话，都是围绕文字，仿佛他是为文字而来。突然地，她的心头涌起了一丝委屈。就算之前她是十二万分地迷恋文字，她也不希望相聚的短暂时光，他全部用来诠释文字。

然而，他回去时，她却一次次反刍他讲过的所有内容。他走了，她就用他说过的话，陪伴自己。

有一次，他忽然说，戒你如戒瘾。

四

3月，她的父母和亲友为她张罗婚姻大事。他们给她介绍了许多优秀的男孩。她烦，她的心头已经驻扎了他，还能让别的人再进来吗。可是，他是有妻室的人，她于他，即便戒不掉，又当如何？他们只能在qq上说说话，在手机上发发短信而已。

她说，3月什么时候过去。他便在一篇小说中，安排了一位乐观的女孩。女孩历经生活的磨难，最后在结尾时扬声说，三月过去了。

她知道，他是在意她。他曾经跟她说，种花种草种春光，等我回家。她也想像自己是他娇小柔美的妻，他写字的时候，为他续水，捻灯。

五月父亲节的时候，她因公出差，顺路去宁波看他。在他的电脑页面上，她看到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相片，眉眼酷似他，是他的儿子。她的照片，他也存在电脑里，一个非常私密的地方。

晚上吃饭。他点了整整一桌的鱼。大鱼小鱼，咸鱼淡鱼。吃鱼时，他把那些鱼眼全部小心地挟到她的面前。

泪水突然迷糊了她的双眼，他怎么知道她爱吃鱼，又怎么知道她爱吃鱼眼？鱼和鱼眼，是她饮食用中的最大嗜好，她曾经写过一首关于鱼眼的诗歌。那诗，她早压箱底了，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饭后散步，他牵着她的手。半路，他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里说，祝爸爸父亲节快乐。奶声奶气的声音在四处流淌，他满脸的陶醉。半晌，他回过神来，握住她的手，歉意地说对不起。

她的心里很平静，有一个词叫爱屋及乌，他的儿子，她爱他还不来及。

五

她和他，终于只能是朋友的身份，所以他们彼此不说爱。他们只说内心底里的话。

那晚，他看她的眼光有些迷离，他握她的手也特别温热。她读出了其中的含义。只是，她于他，即便爱是再深再浓，即便她愿意没有名份，即便她愿意红袖添香，又能怎么？

她的耳边，始终回荡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

她轻轻地抽出自己的手，她和他之间，横亘着一条河。过了那河，他们之间就不再清纯。他们内心隐秘的深处，就会蒙上一层尘。

就这样，别趟过那条河。她轻轻对他说。

如果有一天，他突然失去了与她说话的兴趣，那么，请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她只愿意，他们之间纤尘不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