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尽管不怕人，可要站在人的肩头，还是少见的。可现在我的体恤衫上还留着两个清晰的脚印，似乎那软软的触感也还留在肩头呢。只遗憾的是没有拍下当时的镜头，也抱怨自己这双肉眼无法分辨这只燕子究竟是哪一只。

说起燕子，可算是有历史的了。从小懂事的时候起，受到母亲的教育就是不能祸害燕子，说那样会头上长疮，娶不上婆娘。所以老家的房檐下就一直住着两窝燕子。后来到了城里，就很少见到燕子了。也许钢筋水泥的房子，燕子没法搭窝了吧。所以，后来在大姐家的房檐下再次见到剪刀的身影时，很是惊喜。仔细看，原来那里刚巧有个当年做建筑时留下的铁环，那燕子就依托了这铁环做了自家的基础。燕子们就在这个简陋的旧垒里生儿育女，春来秋去。

又过了几年，大姐家要将外墙皮抹灰。那段时间燕子正孵蛋，大姐也叮嘱干活的人不要祸害燕子。可燕子受到的伤害也是显然的：燕子父母冒着密集的脚手架飞来飞去，有时就在离开人一米远的地方和人对视，甚至就是落在树枝上的叫声都那么急骤而透着恐慌。不过，最后这窝雏燕还是长大飞走了，那精神实在让人敬佩。

冬天到了，燕窝空了。可这个燕窝实在不雅观，还是被大姐狠心的捣掉了。看着那个泥团变成了一片平整的墙面，心想这燕子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第二年春天，燕子还是来了。开始的一周，看着她们在院落里飞来飞去，一直不肯离去。大概是在找自己的旧垒，实在是于心不忍。后来找了一块巴掌宽的三合板钉在了堂屋的木梁下，还费了挺大的力气在墙外打了膨胀螺栓架上了木板，还堆上一堆泥球。这些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几天后木梁下的三合板上就垒起了一圈圈软泥，慢慢就有了燕窝的形状。再过一段时间，小小的燕窝四周就冒出了一圈黄嘴丫。再后来院子里就又有了一群燕子的身影。早晨醒来之前，赖在床上似乎还能回忆起睡梦里那一声声“叽哩叽哩”燕子特有的鸣叫。没事的时候，看燕子像滑翔机那样翅膀一动不动的滑入燕巢，觉得这大自然的造化实在神奇。躲在角落里，看燕妈妈一趟趟勤快的给小燕子带来食物，感受所有母亲的爱都是这么无私。甚至偶尔还能看到燕父母将窝里的粪便叼起来扔掉。这份快乐，甚至将二次清理地面的劳作都当成享受了。

最热闹的时候是雏燕孵出尚未飞走的一段时光。两只燕父母轮流着从外面衔食回来，雏燕尽可能大的张着黄黄的嘴丫，拼命的喊叫着。这景象让我们不由得想起当年自己也是这么长大的。而每个幼小的生命，何尝不都是如此这般，向父母讨着要吃食的。

就这样，每年燕子都在春天回来秋天离去。每年的燕窝都要加高一圈，每年的燕子都带给我们这样一段快乐的时光，也给我们增添不少谈话的话题。例如探讨燕子的寿命有多长？每年新生的五六只的小燕子要到哪里搭窝？小燕子长大了还认识父母吗？一对燕子里死了一只后另一只会怎么办？老燕子死了留下的燕窝怎么分配？这样的讨论永远也没有答案。也许正因为没有答案，所以也就可永远讨论下去。

可快乐似乎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一次事故就在眼前发生了。

今年又孵出了六只小燕子。眼看着他们趴在燕窝上的黄嘴丫，眼看着他们从窝里飞到最近的树枝上，心想他们该很快要飞走建新家了。可是，就在这一天的黄昏，却出事了：回去时见地面上有一群燕子吵闹着，这在以前是从来没见过的。人走近了，他们才惊恐的飞开，可还是站在附近树枝上叽叽喳喳的叫着，声音透着恐慌。仔细检查才看见菜地里还有一只燕子在使劲扑腾，可就是无法飞走。小心捡起来，发现她一只翅膀上沾了油污，羽毛腻咋咋的乱作一团。弄来洗衣粉、牙刷和一盆水，像伺候当年刚出生的儿子那样，仔细的一根根梳理羽毛。整个过程，手里的小燕子都乖乖的，不再扑腾，好像没重量似的。只树枝上他的姐妹或父母，还在那里叽叽喳喳的叫着。

羽毛基本恢复了原样。再找来两个凳子架起来，小心将他放在窝里。可自己刚下来，这个小家伙也掉下来了。这次更是沾了一身泥土。再次清洗干净，不敢莽撞，就这样把她拿在手里，一直看着羽毛一点点风干。

天已经黑下来了，羽毛也蓬松起来了。再次攀上两层凳子，小心的将他放回窝里。还好，这次没有再掉下来，也许是因为天黑了，也许是因为她累了。躲开一下，几分钟后一群燕子就相跟着入巢了。还是一样的叽叽喳喳，分不清是安慰还是关照。一直等晚饭后再看，窝边上还站着两只燕子，只是距离太远，难以分辨哪只是照料孩子的父母，哪只是受了伤的小燕子了。

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如今已经过去两周，昨天再次回大姐家，燕窝已空了，只有一群燕子在房檐和树顶上飞着叫着。搬一把椅子，斜躺在院落里，享受这黄昏的时光，可居然就有一只燕子落在了肩头。是不是那只受伤了的燕子呢，还真是不敢相认，甚至后悔为何当初没在她身上留下点什么记号。

这样想过，又觉得自己太自私。你可以不认识她，可她不是还认识你吗？做好事不留名，助人者和受助者的心都已经留下了一份情义。鸟儿尚且如此，何况万物之灵的人呢？

就这样，眯起眼来一动不动，深怕惊扰她刹那飞走。感觉燕子在肩头脚丫的蠕动，痒酥酥的。似乎还有近在咫尺的鼻腔，在轻微呼吸的气息。就这样，盼着这份自然和谐的美景，就这样永恒下去。

现在想，也许明年会有更多的燕子会留下来搭窝，提醒自己想着过几天再找几块更大的木板钉在堂屋的木梁下。

于木鱼宅

2009-7-22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