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骨惊梦三千年(四)——祖鞭戚戚——走近古都(六)
四、祖鞭戚戚
与殷墟之长埋于地底下不同,邺墟成于战争,亦毁于战争。战争孕育了邺城的历史文明,战争同样毁灭了邺城的远古辉煌。从齐桓公欲霸中原建邺城为军事重镇始,到曹操建北邺城一统北方,东魏建南邺城形成“后三国”的政治局面,直至隋文帝篡后周灭北齐付之一炬,花落流水,这座有六朝古都之称的中原北大门从此缄口不语,谢绝人寰。南宋应斋居士赵善括《水调歌头?山险号北固》云:“……问兴亡,成底事,几春秋。六朝人物,五胡妖雾不胜愁。休学楚囚垂泪,须把祖鞭先著,一鼓版图收。惟有金焦石,不逐水漂流。”这正是南北邺城辛酸往事的一个缩影。
今天我们凭吊邺墟,感慨颇多。如果把远古历史的那一页徐徐翻开,五胡十六国的兴衰留给我们些什么念想呢?当年曹操统一北方以邺城为王城,成就了邺城王都的文明鼎盛与繁荣,那么自三家归晋(司马氏结束魏蜀吴三国分裂局面而建立短暂的西晋王朝),到结束五胡乱华(匈奴、鲜卑、羯、羌、氐五个少数民族)之日止,在这135年既漫长又短暂的历史时期,历史大分裂时代产生了,历史大倒退时代出现了,无论是大汉民族自开天辟地以来就一统中原的王者霸气出现严重危机,曾经气惯河山的雄秦盛汉之子民已经濒临灭族,还是中原逐鹿之五胡少数民族在相互杀伐中垂死挣扎的历史惨痛,都给中华民族历史抹上了极不光彩的一笔。这到底是西晋王朝的昏庸,还是东晋王朝的弱智?是石虎慕容鲜卑非人性的残暴,还是冉闵非理性的民族报复?可以这样说,自羯族石勒建立后赵到北魏太武帝拓跋焘踏马中原一统北方这135年(公元304年-439年)的历史,是华夏各民族之间内讧杀伐而鲜血淋漓的历史,也是大汉民族历史倒退的血泪篇章。西晋统治者的荒淫误国,东晋王朝南逃而苟安江南,纵使祖逖中流击楫,挥鞭北伐,收复黄河以南大片失地,然而最终也只能在东晋腐朽统治的猜忌中灰灰烟灭。纵然是祖鞭已着,最终也版图难收(收而复失)!从此古都邺城135年,五胡纷争,杀伐不止,中原涂炭,民不聊生,黄河流域人口最多、经济最繁华的都城(邺城:石虎时期人口近50万)基本毁灭在战火硝烟之中。中原人民和北方人民所经历的这一场非人性浩劫,在五胡蛮夷禽兽不如的“滥杀”、“滥淫”、“滥食”中谱写着悲壮血性的挽歌!
荒淫无道,嗜杀成性,残忍暴虐,是五胡乱华时期鲜明的时代特征,更是愚昧之人性进入冰点时由阶级矛盾转化为民族矛盾的一种原始的野蛮发泄和疯狂报复。这是中国北方历史最惨无人道的黑暗时期。有人说五胡乱华时代的中原是汉民族的人间地狱,是中原胡民族的兽欲天堂,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符合当时历史事实的。说实在话,五胡乱华的历史原因并非源始野蛮的民族意识,西晋王朝的腐败和残暴则是造成民族仇杀的历史根源。是时,西晋门阀士族独揽朝纲,排斥寒门士族和少数民族贵族,虐待歧视已经大量进入中原的少数民族。特别是八王之乱,除了王室操戈自相残杀外,还给各族人民带来极大灾难。他们大规模逮捕胡人,凌辱之余,还将其贩卖为奴。比如我国(也是世界历史上)唯一一个从奴隶到皇帝、起兵推翻西晋王朝而建立后赵政权的石勒(羯族),20岁时被并州刺史司马腾枷押拐卖至山东为奴,后来才乘机逃亡,投奔汲桑(农民起义军领袖),汲桑兵败后才加入刘渊军队,直到杀刘曜,灭前赵而称帝,建后赵于邺城统一中国北部(东北的燕除外),与东晋(祖逖北伐失败后)以淮水为界南北对峙。由于西晋统治者对已经融入中原腹地的少数民族的敌视欺凌,自石勒始,由农民起义(汉胡联合)推翻封建统治者的矛盾逐渐转化为疯狂的民族报复,这些自大西北进入中原的羯、白匈奴、丁零、铁弗、卢水胡等以及从东北进入中原的鲜卑等少数民族,开始了以惨绝人寰之大屠杀来报复中原及北方汉民族的暴戾行动。
其时,胡人已经遍布北方各地,关中地区尤其众多。时人江统在《徙戎论》中惊呼,“关中之人百余万口……戎狄居半。”五胡乱华之前,北方迁入中原的胡人已高达数百万,很多地方超过了当地汉人人口。到五胡乱华时期,又有大量的西北诸胡和北方鲜卑迁入中原。《晋书》记录当时永嘉丧乱云:中原士族十不存一。 加之因避战乱而南迁者过半,“洛京倾覆,中州士女避乱江左者十六七”(《晋书》)。中原汉民族人口本来就在逐渐减少,却又偏逢后赵石勒石虎、冉魏冉闵等为了民族报复而不择手段的民族大屠杀,致使北方和中原人口急剧下降,经济凋敝,一时间大地泣血,河山鸣悲。
五胡滥杀、滥淫、滥食汉人始自慕容鲜卑,延及石勒,变本加利于石虎。毫不夸张地说,自西晋亡国后,在羯族建立的羯赵政权统治下,曾经以秦王汉武威震四夷而自豪的中原及北方汉民族已经到了灭族的边缘。到冉闵灭羯赵时止,中原汉人大概只剩下400万,北方亦只剩下600万左右(西晋总人口2000多万,北方发达地区约1200万)。匈奴、羯、鲜卑等族军队所到之处,屠城掠地千里,草菅汉民过半,视汉人如犬狗,“北地沧凉,衣冠南迁,胡狄遍地,汉家子弟几欲被数屠殆尽。”作为一种民族迫害,烧杀奸淫并不罕见,特殊时期杀人为食,历史亦曾有记载。如春秋时期齐国有“易牙杀子以飨君(齐桓公)”,这是奸臣惑主。唐时张巡守睢阳,“妇人老幼,相食殆尽,张中丞杀爱妾以啖军人”,这是精忠报国。黄巢起义“人相食”,实为唐军围困之所逼。鲁迅《狂人日记》里说中国几千年封建社会就是吃人的社会,实指封建道德礼教对平民的政治迫害。但在“五胡乱华”这一中国历史最黑暗的时期,却有上百万活生生的中原和北方汉民族人民被胡人大规模地宰杀烹食,疯狂残忍已经到了登峰造极之地步。
据有关史料记载,公元3-5世纪,在入塞胡族中,羯、白匈奴、丁零、铁弗、卢水胡、鲜卑、九大石胡等部落,来自蛮荒之域,甚至还保留着原始的食人兽性,其中以羯族,白种匈奴,鲜卑族三族最为凶残。 我们不妨看看这样几段血淋淋的描述吧。
公元304年“八王之乱”之时,幽州刺史王浚为了对付成都王颖,居然引狼入室,请北胡慕容鲜卑南下助战。慕容鲜卑乘机大掠中原,劫财无数,同时还掳掠汉族少女数万名。回师途中,夜则大肆奸淫,白天则把他们糟蹋凌辱之汉女充作军粮,宰杀烹食。行军至河北易水,数万汉族少女吃得仅剩八千。王浚发现后,强烈要求慕容鲜卑留下这口中剩下的八千名少女。禽兽不如的慕容鲜卑一时吃不完,又决意不肯放掉,竟然将这八千名少女全部投入易水淹死。难怪后来冉闵在《杀胡令》中血泪控诉:“永兴元年,胡狗鲜卑……掳掠汉女十万,夕则奸淫,旦则烹食,千女投江,易水为之断流。”如此毛骨悚然之事,纵然发生在西晋王朝之时,即或路人闻之,能不发指眦裂!
西晋亡国后,在古都邺城,从奴隶到皇帝的羯族人石勒建立了五胡乱华时的第一个王朝——后赵。从石勒到石虎(石勒侄儿)到石遵(石虎之子),在32年后赵王朝的灭绝人性的残酷统治下,以王都邺城为中心的统治地区,汉民族几乎被斩尽杀绝。石姓三代人,一个比一个残忍,一个比一个荒淫。虽然乐极必定生悲,石赵之疯狂兽性,必然为他所属的整个羯民族带来灭种之恶运,但是在他们的统治期间,大汉民族所遭受的苦难天地无以为之承载,河山不敢为之传言。
《晋阳秋》残本称:“胡皇”(后赵)石勒每次打仗,不论俘虏多少人,从不留一个活口,有一次就在宁平城屠杀西晋军民20万人。石虎更是十六国时期有名的暴君。他跟毒蛇一样,脑子里只有两事,一是淫乐,二是杀戮。石虎淫乐与杀人有三种方法。一是徭役杀人,二是随意杀人,三是淫乐杀人与吃人相结合。他有意“苦役晋人”,每当他在徭役淫乐之极,便是他开怀大笑之时。例如,石虎统治期间,随意强抢民间美女以供淫乐,有一次为了强行征集3万汉族民女,后赵官员强盗般的挨家搜捕,其父其夫如果拒绝献出他们的女儿妻子,就地宰杀,仅345年就因此而滥杀无辜3000余人。为了安置这些美女,石虎分别在邺城、长安、洛阳三大都市,营造宫殿,强行征调汉丁四十余万,累死杀死饿死者过半,尸积原野。为了扩建曹魏之北邺城,就征发汉族男女16万,运土筑华林苑以及筑长墙于邺北,时逢暴雨,漳水瀑涨,服役之汉人死者数万。在其统治期间,石虎为了攻打东晋王朝,下令征兵,50万人造甲,17万人造船, 这些工匠三分之二在征调途中被水淹死或被野兽所吞食。士兵比工匠更苦,后赵政府不但不供应粮食,每五个士兵还要献出一辆牛车、两头牛和十五斗米。老百姓卖子卖女以供奉石虎挥霍,等到子女卖尽之时,为免遭石虎朝庭杀戮,被迫全家自缢。在征兵同时,又强征汉女5万以充后宫,而这些汉族女子完全是被羯族人当作“双脚羊”来饲养的家畜,随时随地随意奸淫,随时随地随意宰杀烹食,肆意变态污辱凌杀之状,罄竹难书。加之受辱之夫之父因抗争而被处死者不计其数,从长安到洛阳再到邺城,沿途树上挂满上吊自杀的汉人,更有惨不忍堵者,他们把汉人人头挂满城墙,把尸骨做成“尸观”,恐吓世人,还把数万被逼反抗之将士的尸体弃之荒野任虎狼吞噬。更有甚者,羯族人行军作战从不备粮草,完全靠沿途抢劫和掳掠汉族女子作为军粮,这些以“双脚羊”相称的汉族女子,任他们随意地夜淫日杀烹而食之,与东北慕容鲜卑一样残忍。石虎为了自己狩猎玩乐,还将邯郸以南中原地区数万平方公里土地划为狩猎围场,规定汉人不得向猎场投一块石子,否则视为“犯兽”,处以死罪,因此或凌杀或被扔给野兽吞噬,其惨死者不计其数,汉人之地位不如禽兽者若是哉!
石虎荒淫残暴若是,其太子石邃如何?恐怕这个世上没有什么词语能够描述这位邺城皇太子了,用“变态”形容也许恰如其分,邃之杀人比其父更加鲜活生动。平日读晋史十六国史,有这样两处描述让人三月不知肉味。其一,石邃平日里在自己府上闲着无聊,常持刀四处乱窜,碰到自己的侍女就把她的头砍下来,把人头擦洗干净后再化妆,然后做成工艺品放到盘子里与大臣一道观赏,其得意之形开怀之态比出水芙蓉还鲜艳。其二,石邃笃信佛教,却又时常“兴尽而淫来”,随意下令将其所掳掠之汉女削发为尼(此为尽兴),遇其标致者就当着大臣侍女的面与之交配(此为淫来),当其兴尽淫来之后,竟然不以为然地叫人把这个赤luo裸的尼姑用水冲洗干净后,再从其白肉细细的身子上把肉一刀一刀地割下来,而且要割哪里就得割哪里,之后立马叫人把这还在弹跳的尼姑肉与牛羊肉一起混着煮,并赏赐给大臣部将吃,得意忘形地让他们猜测是用什么原料做成的。《晋书》之“纳比丘尼有姿色者,与之交亵,然后杀之,合牛羊肉煮而食,亦赐左右,所以识其味也。”当是之谓也。残忍至此,何以言表?
俗语云: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石虎莫笑,时候未到。其时住在邺城“富丽堂皇”之宫殿里的石虎父子正开心一笑:“我家父子如是,自非天崩地陷,当复何愁?” 其实他们的末日已经到了。当石虎杀汉人尚不尽兴,还要用比杀汉人更残忍的手段杀儿子石邃石宣甚至至还亲手杀死五岁孙子(后太子石宣之子)之时,平地一声惊雷就把这个灭绝人性的石赵王朝震得粉碎。身为石虎养孙的冉闵(汉族、魏郡内黄人)趁石虎死(349年)、诸子争立(350年)而互相残杀政局混乱之际杀后赵末帝石鉴称帝,史称冉魏。终于结束了邺城历史上也是整个中原华北最为残暴的一个少数民族的暴戾政权。
有人说,冉闵作为五胡十六国时期冉魏政权的开国君主,在五胡乱华,中原汉民族濒临灭迹的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力挽狂澜,将数百万胡人走出中原,是拯救了汉民族的抗胡英雄,甚至清未学者荆驼之《冉闵传》称其“振古铄今,扭转乾坤”。此说虽然从汉民族历史发展的角度充分肯定了冉闵的历史功迹和历史地位,但不论世人怎么将其称之为中华文明之保护者,列其为中国古代十大勇将之一,而以“杀胡令”为核心的以疯狂的民族报复为出发点的屠胡政策以及所实施的血洗中原胡人的暴虐行为,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并不是历史的进步,而是历史的败笔。但如果我们仅从人性的角度来考虑,当中原汉人几乎被石赵羯族人任意凌辱随意宰杀烹食濒临灭族的时候,冉闵出自于不甘自灭的民族意识而以其“杀胡令”振臂一呼:“……誓必屠尽天下之胡,戮尽世上之夷,复吾汉民之地,雪吾华夏之仇……以挽吾汉之既倒,扶华夏之将倾”,虽然是以其凶残野蛮对付凶残野蛮的血腥屠杀,然则在当时“……胡狗鲜卑,大掠中原,劫财无数……四面纵火,烤汉为食……”的血腥时期,以牙还牙之屠胡政策实在是民族自卫的一种本能反应。
无庸讳言,冉闵灭石赵后,自然会把杀父之仇,民族之恨以及汉族人民对石虎暴政所蕴藏的愤怒,全部报复到整个羯民族身上,这种报复是可怖的,致使整个羯民族从此在中国消失。他下令说:“凡杀一个胡人,官员升三级,士兵升牙门将。”于是一场人类空前以报复性的屠杀在整个中原及华北地区全面铺开。正如他《杀胡令》中所言:“闵奉天举师,屠胡戮夷……如若志同者,遣师共赴屠胡;九州各方,如有道合者,举义共赴戮夷……”冉闵因民族之报复而如此疯狂屠杀,能不青史垂名吗?我常想,二战期间希特勒之屠杀犹太人,是否承师冉闵而青出于蓝呢?
冉闵的绝地报复是血淋淋的,其残暴狠毒于石虎有过之而无不及。况且他的报复性屠杀是有理有节旗帜鲜明的。我们可以将其分为三个步骤:一是宣传鼓动,二是直接滥杀,三是变相屠杀。
一纸《杀胡令》文采华丽,慷慨激昂,实在不逊色于大唐盛世之骆宾王讨武则天书。“…… 暴胡欺辱汉家数十载,杀我百姓,夺我祖庙,今特此讨伐,犯我大汉者死 ,杀我大汉子民者死 ,杀尽天下诸胡, 匡复汉家基业 ,屠戮胡狗,为天下汉人义之所在……”鼓动如是,羯民族能逃此劫难乎?冉闵不但在整个江北地区宣传鼓动,而且为了将北方之胡人彻底干净而消灭之,还主动说服自己部下:“我等本是晋人,今晋室犹存,愿与诸君奉表迎晋天子还都洛阳,各分封牧守公侯……”并遣使到江南东晋朝庭:“诸胡逆乱中原 已数十年……今我已诛胡首,只有余党未平,江东若能共讨,可即发兵前来。”在此收复中原统一河山的大好时机,冉闵申明大义如此,堪为世人铭记。然而腐朽的东晋王朝干了些什么呢?据《十六国春秋》、《晋书》载:“晋使转报晋廷,廷议以闵亦乱贼,置诸不睬。”“晋征西大将军桓温,因石氏乱亡,已屡请经略中原,辄不见报。”等到恒温真正争取到北伐时,冉魏已亡,冉闵亦被胡人慕容鲜卑杀死于东北龙城遏陉山。如果东晋朝庭当年即时派恒温北伐接应,或西进关中(冉闵曾请东晋发兵接应起兵响应他的关中百姓),中国有望早日结束此后239年(350-589年)各民族之间的频繁混战而统一中国。悲哉,东晋王朝!
冉闵滥杀胡人,一是集中于一城斩而杀之,如将石赵国的王公大臣文武官员集中到首都邺城的宫廷里,不论贵贱、男女、老少一律诛杀,羯民族所有亲王大臣和贩夫走卒,无一幸免,一次就杀了20多万。二是通辑九州捕而杀之,其数不下百万。如果说滥杀胡人羯族已经凶猛残暴,那么变相宰杀胡人,更是惨不忍睹。
当冉闵之《杀胡令》传遍九州之日,就是中原华北汉人揭竿响应之时。迫于冉闵和诸路中原汉军的武力威胁,氐,羌,匈奴,鲜卑等数百万胡人被迫退出中土,各自返还陇西或河套草原一带原来生活的地方,一些胡族甚至从此迁回万里之外的中亚老家。在返迁途中,“……青、雍、幽、荆州诸氐、羌、胡、蛮数百余万,各还本土,道路交错,互相杀掠,且饥疫死亡,其能达者十有二三……”(《晋书》)。冉闵迫使胡族大返迁,这就变相的杀了数百万胡人.羯民族在血腥的民族报复中被基本杀绝,只有部分匈奴等残部得以生还,成为后来再次杀掠中原的主力军。
民族仇杀永远不是解决民族争端的有效办法。尽管冉闵之杀胡人,实在是被五胡野蛮之残忍所逼出来的,但是灭绝人性的复仇式杀戮,只可能走向历史前进的反面。谁能推动历史的前进,谁就是历史的功臣,反之则是历史的罪人。只要是有雄才大略让华夏走向富强的中国人,谁都可以主宰中国的历史,无论是胡人还是汉人!大清帝国时期的康乾盛世难道不是中华民族挥之不去的历史骄傲吗?历史就是这样让人费解!如果用文明进步一点一滴地去融化去同化去感染那些野蛮残暴之非文明的民族,让他们随同中原先进之文化而构木为巢,傍水而居,四季农耕,南北商贾,中原人民也逐步骑射平川,跑马漠北,如此民族之融合,文明之进化,难道不是华夏各民族人民之洪福么?可惜冉魏政权看不到这一点,慕容鲜卑更不可能悟到这一点。
冉闵杀胡,在一定程度上让中原及北方胡人见识了汉人血腥报复的可怕,也在一定程度上迫使他们不得不向汉人寻求合作,甚至心甘情愿地学习先进的汉民族文化和典章礼仪,自然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民族的融合。但是这种理想境界的民族融合不是一句话,一个简单的时日就可以完成的,那必须是一个相当长的历史时期,而且必须付出鲜血与生命的代价才有可能换得。诸君是否记得,当年(350年)冉闵杀石赵收复邺城的时候,一次就解救了被石赵羯族掳掠的汉族女子20万之众,冉闵想尽一切办法把解救的汉女送回其家。然而其中有5万多名少女虽被解救,但早已家破人亡,无家可归,冉闵只好暂时收留邺城。不幸的是352年冉魏政权被北方燕国慕容鲜卑击败,冉闵被杀,邺城被占,中原人民再次陷入北方胡人鲜卑的血腥统治下,这5万名少女又全部落入食人恶魔慕容鲜卑的手中。自然这些残忍暴虐不如禽兽之慕容鲜卑,又把这5万名刚刚脱离羯族魔爪的可怜少女充作军粮,夜淫旦食,仅一个冬天就吃了个精光。邺都城内,冤魂长号,血腥逼人,邺都城外,残骸遍野,碎骨成山!
作为今天民族融和的世人,谁都不愿意去回味这段痛心疾首的历史。今天我们漫步漳河之堤,遥思邺城风云,两晋南北朝鲜血淋漓的历史碎片,如冷雨腥风总是伴着那悲戚割心裂肺的呜咽,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的惨痛记忆时常惊醒着我们那一点尚且良知的心扉:当年曹操横槊赋诗是惨烈的,当年三家归晋是惨烈的,当年永嘉之乱是惨烈的,这大汉民族兵强马壮你死我活而为王者争之惨烈,有甚于荒野蛮夷“滥淫滥杀滥食”华夏之骨肉之惨烈乎?冉闵死后,东晋桓温北伐中原,慷慨陈辞:“遂使神州陆沉,百年丘墟,王夷甫诸人不得不任其责!”(《世说新语·桓温入洛》)作为西晋士大夫的王夷甫等投降石勒羯赵王朝,已被石勒所杀,其罪再不可赦,尚可影响东晋北伐而收复中原乎?祖逖北伐中原尽收,举鞭北向而气死军中,前功尽弃,亦王夷甫之罪乎?南宋诗人赵善括只知“……须把祖鞭先著,一鼓版图收……”须不知冉闵灭赵而求救于东晋,意欲灭尽羯胡收复中原一统河山之天赐良机,桓温能否举兵北向一鼓版图收乎?祖鞭戚戚之日,民族衰败之时,纵有投鞭断流之势,岂桓温之可救时局于危难哉!
历史偏偏就是这样:当其朝着文明进步而奋勇前进的时候,文明进步往往却被野蛮愚昧所征服。虽然邪恶是暂时的,不可能有永久的生命力,但它竟然可以一时遮天蔽日,祸害苍生!鲜血染红大地,冤魂悲鸣九州之后,邪恶终于被先进与文明的力量所战胜、所感化,历史又一次在抚摸创伤的感叹中义无反顾地向前迈进。
正邪自古同冰炭,毁誉于今判伪真。记得冉闵被俘在东北龙城被杀的那一天,慕容俊嘲笑冉闵:“你只有使唤奴仆下人之才能,凭什么敢妄自称天子?”冉闵怒道:“天下大乱,尔曹夷狄禽兽之类尤称帝,况我中土英雄呼 !”
英雄?我似乎感悟到些许什么。在这用甲骨文撰写方块字的中土大地,竹简丝帛上那用鲜血绘成的历史音符,能否发出同一种声音:曹操英雄乎?石勒英雄乎?冉闵英雄乎?桓温祖逖亦英雄乎?
漳河,在春露秋霜中,唱着老歌新曲,漫过旧时遗址,静静地向东流去……
己丑年7月22日凌晨草成于养心斋
-全文完-
▷ 进入ferryman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