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探望故乡(2008年11月2日-3日)

【温度】

南北，被轨道证实

在一半月亮一半浓云装饰的背景

我不是实验的操作者，却观望

温度在变化

在哆嗦的旅客嘴上落下结果

故乡是故乡，异乡是异乡

一种情感在温度趋低时更加炽烈

离开的时候，没有察觉

汗水与远方的温度间有缝隙

就因为一个梦

没有山，没有水，没有雾

阳光充满黑暗，一丝不漏

故乡那样清淡，那样不能举足轻重

异乡，太阳升起的土地

即使海风腥膻

即使河流早已深黑

清晨不断蛊惑、迷失

夸父疲惫时落叶归根的意念

或者两手空空、继续拍打风尘的男人

尽管，道路吞噬原野、山丘

高楼侵占天幕

物质在譬如爱情、亲情的城堡竖立大旗

燃起篝火

许多人妖魔化，被秀成飞蛾

负上前世的债务，不得不此起彼伏

咒语来不及、也无可解除

我不清楚已经灼伤

未经蛹化的翅膀是否能够翔风

只是炎热膨胀了思绪

膨胀了女人的欲望，海一样空荡

爱，伴随金融海啸，已经蒸发

我的智慧被温度缩水

只剩下一抹故乡

被“铛挡”的铁轮惊醒

故乡，在秋天的门口挂起朦胧的太阳

山峦拉住原野，洗净双手迎接

滴着露珠

这种毫不张扬的平静

像清澈透底的河流

进入血液，平息躁动及忧郁

滚烫的心脏开始幽冷

【回望海滩】

不像月亮，躲闪尾随人生

海滩，一直与铁轨翻山越岭

无法摆脱

也无法中断春暖花开的想象

灵魂已经遗留

是否，那些抛弃的片刻风景

因为梦幻的黎明将要到来

只能化为心坎的犁铧

被时间强壮的手任意驱谴

沟壑被蓝天嘲弄

鲜血被清晨与黄昏挥霍

别了，那被台风频袭的鸥鸟

那与陆地无缘的红树林

那被礁石拒绝的海浪

在爱情的疆场，你们无辜

做了持续的忧伤

【原野被收割】

死亡，是人们的丰收

几千年文明后

我站在原野，变成一株瘦矮的稻秸

用秋天说话

周遭涂满同伴灰烬后的漆黑

这个历程并不简单

从种子开始

适应土壤、阳光与雨露

承受病毒、虫害与化学剂的抗战

计量时间高大、成熟

来不及思考价值就被安排死亡

但是，他们没有生命与情欲

没有智商与等级

没有薪金与荣辱

只是不动声色表述自然

【候鸟，开始离开】

相信树叶

在几个夜晚思索

寒蝉为什么“知了”自杀

大约，冬天仍是那番模样

雪花带着迷人的六棱

施展煞气

大雁最先辞行

以“人”的姿态

预知的精神留下一片土地起伏的敬仰

那落单的，像诗人吾桐

在金融风暴前忍受不了孤寂

选择死亡

天已经深蓝

被人类的焦虑拱得老高

西天。天庭。自由的神灵。

悬挂了几千年

人们的翼翅始终无法生出

候鸟并不明了

路径与天幕平行

【黑夜，成熟了什么】

星星嘀嘀咕咕的时候

小城开始上床

床帏正在增添led，很美丽

盗贼在瞄准

哪座楼，哪部车，哪条道路

皮鞋呈亮

牌桌已经摆开

处长，局长，教师，医生，警察，脱下衣裳

在钞票面前赤luo身躯

妓女的ru*房开始坚挺

男人成为动物

笨拙地乱拱

一些利刀明晃晃

各种颜色的头发会聚

商量又一次打杀

精神病人躺在立交桥下

对着月亮说话

乞丐蜷缩着身子不解地瞪望

又一个男人因股市风暴横卧铁轨

又一个女人暗恋失败走上楼顶

又一个家庭从高层楼宇绽出破裂的火光

擅长棋艺的莽汉，人生损兵折将后

在烟雾的镜前

变成狂乱的诗人

蝙蝠在哪个女巫的山洞逃逸

迷失方向，撞上玻璃

吓坏小女孩的梦

我用香烟燃尽一夜的氧气

把黑暗坐成光明

让眼睛成熟

【小城】

何时长成了高大的树

枝干的白蚁，枝梢上的条虫

让我的梦也惊吓

蚂蚁常在下面开拔

争夺有生命的无生命的物质

我是一只飞鸟

天南地北的赶路，四季也是

冬天和夏天经常差错

这个秋天太多台风

窠巢又被刮走

终是只飞鸟

摆脱不了树叶的遮掩

和树叶飘落的轨迹

就生生的降落

听取人类毫无感情的欢笑

【秋天太干燥】

尘土随车飞扬，让人想起

战争，以及流血遍地

以及人钢铁的心

距离，浩荡的距离

最适宜培育眼睛

与雨水一样的潮湿

但秋雨深藏

就像你深藏巨大的城市

心深藏巨大的铁匣

【村头小路】

这条小路像时间

村庄一直被深裹

从稀疏的茅房沿伸到簇密的高楼

从褴褛的少年高大到西装革履的老年

严严实实

即使浓密的炊烟开始淡薄

我在小路走着

也沾满了三十多年

挪动得愈远，被拉扯得愈强

即使夏天，游上飘荡的海

仍被梦驱回

旅途遥遥，感觉不是时间

【石桥】

第一眼就是石桥

青色的，班驳的，低矮的

却占据一条长长的小河

占据我在异乡的梦

以及梦里我的童年

以及童年里的伙伴，老牛，落日

端详我的乱发，我的皱纹，我开始虚弱的身体

甚至我发黑的牙齿

与伤痕的其它

你不会世俗

不会讥嘲

就如一部成败的经书

我只是不可缺少的文字

【秋夜的空白】

秋夜，曾很充实

微星，微凉的地气，被灯火钻破的黑网

在一个宽敞的庭院边

在一张吱呀的竹椅边

在父亲的嘴边

和谐，愈来愈温馨

今夜，它们却孤独

黑暗嚣张后开始寂寞

风，心寒，无声离开

这庭院，这毗邻的原野

被端走六十多年

平静的幸福

我只能彳亍，感知，抚慰

阔别的秋夜，饥渴难耐的村庄

但山那边父亲的笑语

已经感动两年荒草

土地下长久休憩的人们

不再忧郁

【秋天的入口】

秋天，不是随意的

不像嘴边的爱，也不像血液里的理想

入口，有人站岗

有一把高悬的大斧

橘子黄了，可以进入，冬眠

稻子，麦子熟了，可以进入冬眠

许多人发了，秀了，也可以进入，也可以冬眠

老远看见，金黄的门槛前

华尔街的董事长和高管们汗流浃背

我等等吧，明年

【村言】

点，比圆大

圆，比点大

思想的刀

只有村子里的人们铸造最简单，最犀利

简洁行囊回家

包括爱情，包括事业，包括梦幻

让灵魂为迷幻的衣裳，为怪异的棱角

只把信念悄悄攒在掌心

【小学旧址】

一堵剥落的墙

想挣脱一个世纪70年代末的痕迹

但红题黑字的《毛主[xi]语录》，已融入肌肤

扣住了人们的记忆

校园，方正的庭院

在大小城市困惑的眼光里

杂草膝高

岁月抬高了周边的民楼

压垮了瓦片下的椽梁

锈黄的敲钟，仍然倚靠瘦弱的砖柱

凸凹不平的身体随时等候

用敲击启动流动的画面

一群补丁的赤脚小孩，经由平地的小道

开心地汇聚，然后

消失在白雪皑皑的层峦叠嶂

风雨的大脑

被不断膨胀的生活挤出了大堆往事

童年，只横过这几间教室

老师，同学，游戏，啼笑与欢哭

如此空荡

进入白发的土壤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