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相城住了八年,比在我的苏北老家呆的时间还要长,相城可以说是我的第二个故乡。以后回首往事的时候,我的心也不知道会泊在哪个故乡的哪个码头。
说相城是我的第二个故乡,不仅仅是因为我在这里呆的时间很长,而是因为她有故乡的许多的特质,就像陈逸飞的油画《故乡的回忆》一样,即使没有去过周庄,看到那画中夕阳下的双桥,其实就是两根古典的弦,触动每个人心中故乡的概念,无不引起共鸣。故乡两个字就是我们基因上的一个片段,一代一代的向下遗传。
相城移植了故乡的许多风月,让我一直感到很是亲切。
陆慕原来是一个很小的镇,两条老街紧抱着下塘河,东边的叫上塘街,西边的叫下塘街。下塘河就是他们共同的情人,因为下塘河曾经很美。小南桥老了,弓着背。小南桥听说过它们的情话和喋喋不休的渔人的桨声。我就住在河西边,那弯弯曲曲的巷子里。四季的风被扭弯了脖子,正在楼角的梧桐树和槐树的缝隙里养伤。
我们的工厂原来就在我住的房子前面,现在搬迁到阳澄湖镇上去了,路上乘公司的班车也需要半个多小时的路程。路线几乎贯穿了整个相城区的南北。我们用笑语把那些沿路的风景也贯穿起来,不知道放在渭塘的珍珠城,能不能卖出个好价钱。
马路两边是整齐的香樟树和玉兰树,它们和新的时代同龄。不管是春天还是秋天,我们看到的都是同样的容颜,燕雀正在高枝上忙碌地嫁接笑声。五色伞沿着春申湖路、沿着227省道,沿着渭中路次第开放,它们是阳澄湖缤纷的浪花,是村民那灿烂的脸庞。正在叫卖湖上的时鲜和农庄里绿色的果菜。
现在说到相城,可能海内外许多人都知道苏州有个阳澄湖, 阳澄湖出产大闸蟹。它的名声早已经盖过了御窑的金砖,陆慕的蟋蟀罐。据说金砖和蟋蟀罐的料土都是从阳澄湖湖底取上来的,难怪以前他们有那样高的知名度。轻轻敲打青色的蟹壳和敲打金砖、蟋蟀罐有同样的快感,一样的频率、色调,蕴涵同样的底蕴。我不是很内行,特别是对于饮食。小的时候,一到金秋,就是螃蟹横行的时刻。南凌河边、家前屋后、稻田野径,点着马灯静候,可以听到枯草从里,有轻微的潮汐声在河蟹的喉咙里澎湃着。寻踪觅迹,每天都可以抓到很多。回想起来,那河蟹的味道也是很鲜美,炊烟和父母温馨的目光是最好佐料。我分辨不出两者的差别,虽然阳澄湖大闸蟹现在很高贵,带着戒指在招摇过市。吸引着东西南北的游人、客商,当然也有苏北的河蟹,太湖的大闸蟹来这里串门、取经,呵呵。
阳澄湖大闸蟹有如此高的知名度,阳澄湖到底有多美。我没有去过莲花岛,没有去过主岛,没有进入过阳澄湖的心脏。但是我每天上班都要经过盛泽荡,那是阳澄湖的根源。那顺水而下的阳澄湖风光,应该是明朝沈周老先生遗留下来的一幅神奇的水墨吧,只有靠想象才能去解读。湖上的风很大,没有任何的修饰,芦苇荡里蝈蝈只能用翅膀演绎一种吴哝软语的方言,我们可以感觉到那热烈的节奏,不可以学舌,乡村的谶语只要意会,而不要去模仿。四月到了,晨曦里湖上的鱼儿不小心把岸边的菜地溅得身金黄,那里是蝴蝶和蜜蜂起锚和归航的码头。也许它们飞得很远,就像那风筝、那帆,去过前朝,去过黄土黑地,去装点过姚隐士的少年梦境。
我们的工厂在阳澄湖镇南的顺贤路上,有50多亩地吧。厂房的西边是一大片的空地,长满了芦苇和一枝黄。午休或者上班的的空隙,极目向西眺望,常有鸥鹭从天边飞,南来北往,北来南往,就如同一些匆匆的过客,留下了许多想象的空间。鸟类没有什么痕迹可以铭刻在天空上,所以它们的鸣叫人类误解为一种对时光的咏叹,其实不然,当它们向天空洒下一泡鸟粪的时候,它们总是快乐的,它们也一直是快乐的。渡边先生回国之前,我们就保持像飞鸟这样的姿态。所以我们怀念渡边先生,他是让大多数员工都惦记的人,他也一直惦记着我们。
也许若干若干年以后,我们再回到相城,那些风景一定会变得很陌生,吴哝软语是不是还那样的亲切,我不能确定,不变的只有那些曾经友好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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