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如果要改变今生今世的际遇,就必须彻底忘掉今生今世的人和事。没有一份依恋,能够天长地久;没有一种寂寞,能有一刻的解脱!
——题记
事实上容易得很,走过去,也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而当年我确实也走了过去,也确实什么事也没发生。只是,多年过去了,我还是不能忘记那个阳光灿烂的冬日中午。
多年以前,我还在中学念书。某一个凛冽寒风的中午,我走过学校的操场。很冷,冷得我的手都不敢抽出来。这时我发现在草地上坐着一个小女孩,穿着粉红色的运动套装,把头伏在膝盖上。冬天的温暖阳光下,就像一朵艳艳盛开的鲜花。我走过她身边的时候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她的美梦。我连她的脸容都没看清。
我走了过去。
然后,故事就结束了。就像我所说的,什么也就不复存在。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或者再看见她的时候没有认出她。不久,我离开了那所学校。
我想,她永远不会知道,许多年前的一个寒冷的中午,一个男孩曾经走过她的身旁,然后把她铭记在心里。
我并没有什么企图。但那一瞬确实一直深深地刻在我的心里。说实在,我很讨厌时下许多网络文学中“非色勿言”、“非性不谈”的庸俗风气,似乎文学中没有色情就不成其为文学,不上床不露点就没有了读者。我想起她,并不是为了想起她,而是怀念已逝去的纯洁美好的学生时代。
我感到她很美。虽然我没有看清楚她的脸容,但即使她长得很平常,也美丽得无可比拟。因为,那个年代已经永远的过去了。她的美,成为了我心中永远的残缺。
美,往往会是残缺的吗?
唐代有个诗人叫崔护。他并非一个出色的诗人,但凭着一首《题京都南庄》就足以令他名传千古:“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只今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故事很委婉动人:崔护春游,口渴了,向南庄的一位少女讨水喝,女子站在桃花树旁,亭亭玉立,看不出是花是人,令诗人魂不守舍。次年再来,却是人去屋空。这故事的美就在于她的残缺,犹如断了臂膀的维纳斯。后来我在明清白话本(似乎是“三言两拍”)中看到了画蛇添足的后半续传,写诗人相思成病,那少女呢,居然也因想他而卧病在床。最后两人相见成了百年好合皆大欢喜......
我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结局,虽然知道,中国的传统文学与西方的最大不同,就是一个以喜剧谢幕、一个以悲剧收场。像十五贯、窦娥冤这样的作品毕竟凤毛麟角,我更多习惯于李尔王、王子复仇记等的真实结局。
崔护笔下的那个女孩未必就很漂亮,甚至说,只是一个容貌平常的农家女孩,绝无雍容典雅的大家闺秀气度。但我敢说,在中国古代文学中,她堪可与西施相媲美。
常常想起童年时房前那颗高大的苦楝树。春天来了,它的花往往开得很茂盛,风一吹,遍地洁白。记忆中总应该有苦有甜吧,而现在,我的记忆中,那颗苦楝树很美,它留给我的是无比甜蜜的童年时光。
念小学的时候,学校的环境条件很差,连一个水泥球场都没有。操场,是水和泥以及青草的结合体,难怪叫“菁菁校园”了。靠近我教室的门前,有一块椭圆形的石头,大概只有二三十厘米长。但它是我的好伙伴,因为我每天都先跟它打招呼之后才进教室的。你一定会奇怪,我怎么还会记得它。其实很简单,它很美,而且美得很残缺。尽管,现在它早已不存在了。
当年在中学邂逅的那个小女孩,我家门前的苦楝树,还有童年时教室门前的那块石头,都像崔护笔下的女孩一样,在残缺中展示着我现在才感觉到的最绚丽的美。而这种美,已经永远不复存在了。
走了过去,什么也就不复存在。一个人如果要改变今生今世的际遇,就必须彻底忘掉今生今世的人和事。就如没有一份依恋,能够天长地久;没有一种寂寞,能有一刻的解脱。
走了过去,什么也就不复存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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