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裸睡的理由只有一条，就是天气太热。一身盗汗醒来，如一条鱼儿在泥塘里挣扎。想到庄子与惠子辩论是否知道鱼之乐的事，大概至今还没有一个胜负。此刻的身躯也如躺在汗水里的鱼，这快乐与否不是亲身感受，又有谁能准确知道？就算有人号称知道了，然而“子非我，安知我不知我作为鱼之乐？”知足常乐，自我取乐，苦中作乐，呆子就喜欢乐，别人管得着吗？

鱼儿们从来都不穿衣服，也许这是他们快乐的根源之一。或许上帝所在的天堂至今也是这样吧。那么的话，水塘和大海也许就是上帝还留存在世上的伊甸园。所谓的害羞和伪装，不过是不明真相的人在受了别有用心的蛇的蛊惑之后的一种自我感受罢了。万事至理的天堂和混沌未开的创世，都是这样光溜溜的天地，其实这才是最幸福的所在。

蠕动一下，没有鱼儿的畅快，倒像一只蚂蚁在挣扎。思绪涌动，动手摸摸这个光溜溜的屁股，一点也没有性感和激情，甚至连自己都讨厌。很纳闷当年还是闺女的老婆，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东西，而且居然就忍受了几十年。成语有所谓相濡以沫，也许在老婆眼里，这东西不是蚂蚁而是鱼儿，俩人也能在这一片小水塘里，快乐的游荡吧。

被一个女人钓住了的鱼儿，应该是快乐的。如同被庄子写过的鱼那样，就可以获得万年不死的荣耀了。然而，你没有这么幸运，最终还是要死的，但愿到那时这具躯体不要变成腐败的臭肉，而是变成一碗鲜美的鱼汤。这样就会被女人的娇唇亲吻着，被女人的胃囊包裹着，那也该是幸福的。如果这碗汤被喝到最后，还听到了一声意犹未尽的吧嗒，你就会猜想到自己的味道还算不坏。这样以来，也算用自己最后的躯体，偿还了女人一个一生无法偿还的人情。

软塌塌的肚腩里，有咕噜噜的响声。知道那里肯定也有水波荡漾。尽管如此，也很明确这水波里不会有任何一条丑陋的鱼儿愿呆。那里的水，当年还可作为粮食的粮食，而现在这些水再也没有了任何正面的用途，只能用来污染早被污染的面目全非了的大地了。而只要你还活着，这种污染就一刻也不会停止。

懒得开灯，而且有理由，可以算实践了一次节约用电的承诺。周围是一片黑暗，黑暗里是一片虚无。虚无里只听到咣当的一声，脑门和门框就亲密的接触在一起了。这时候才知道，空洞的虚无和具体的实在，并不因为黑暗就决出了胜负，而在这场战斗中，唯一的结论就是知道了一个人皮肉的硬度，远远比不上这人造的塑钢。当然这结论也是暂时的。因为一段时间以后，这件皮肉的东西，还是要回归初始的无机物，混进一堆塑料颗粒里面，肉身变成石油再聚合成塑料，铁分炼成铁板再变成骨架，磷分与其他成分合成就变成了增塑剂，整个过程不会有一点成分完全消失。这样，这具躯体也就变成了另外一扇塑钢。那时候，如果再次发生碰撞的话，就让后代来感叹这前辈的硬度吧。长远的看，任何人，任何事物都摆脱不了“诞生，衰败，死亡，灰烬”这个循环。这算是科学发展，还是因果报应？

回到卧室，凉席上的水已经干涸。刚接触的一刹那，让肌肤产生一阵做爱般的快感。然而还没有高[chao]，窗外尖利的警报声就响起来，这仅存的快感就彻底的被消灭了。警笛响过，接着还是那永不止息的滚滚车轮。这声音尽管烦躁，可还能让你知道这世界还活的好好的。

躺下来就想，这警报的结局会是小人国里先吃大头还是先吃小头之争造成的战斗呢，还是两个公鸡为争夺一个母鸡的掐架？反正不管是什么，这世界还是不过太平静。倒是这没有警报相随的车轮，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轮转，发出如同公牛发情般的吼叫，带着永不休止的激情，从城市跑向农村，从公路跑向山坡，彰显着生命蓬勃的脉动。就是那车后扬起的烟尘，裹着轮下冒出的尾气，相隔几百米都钻进了你的鼻腔，让你清醒的知道世界石油的价格还是一定要上涨的。当然了，人家没有跟你要废气呼吸费，也算幸运。而你至今没车，所以这个也还与你无关，至少此刻如此。

此刻，与你有关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赶快找周公报到。半晌过去，周公没见到，倒是见到了有一群鸟儿在飞翔，他们没有大雁那样整齐的队列，也分辨不出飞翔的方向，且身后的背景也不是蔚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彩。可那姿势也一样吸引人，甚至让人羡慕。

一片涟漪,有蓝色的湖水映照着漫天繁星,如镶满水晶的蓝宝石。湖水一直流淌,消逝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这仙境般的美景,美得让人惊艳。不觉沉醉其中,所有的烦恼疲惫痛苦都抛在了脑后。踏着水波，徜徉到湖中心，看到一座巨大的建筑，投下一团黑色的影子。也许是翠绿的树叶，在星光下的班驳。影子里躲着一个绿色长发的女孩。忽然那建筑就变成了残垣断壁，女孩站在废墟上，在诉说建筑过往的繁荣。一切就在眼前，触手可得，竟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忽然有雪花落在身上，冷飕飕的好舒服。原来是夜里的雨穿过没有关闭的窗，飘了过来。窗外已经是一片天光，甚至听到了窗外晨练的人们隐约的旋律。于是清醒的知道又一夜过去了。

朦胧里，还在想着鱼和鸟，湖面建筑和女孩。想来，不管是作为鱼，还是变成鸟，都应该比人更幸福吧。这句话本身，究竟是推测呢还是结论，究竟是梦呓呢还是思想？黑暗里，没有人会和你争论这毫无意义的问题。佛说人生是苦。心有所悲，每个人都不能逃脱。既然如此，做人，做鱼，做鸟，又有什么区别呢？

甚至这是一夜，还是一生，这夜里是梦境还是现实，又有什么重要呢。现在重要的是，你该醒了，赶快离开这个鱼塘，开始在另外一片干涸的鱼群里去呼吸竞争和奋斗。

于木鱼宅

2009-7-17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