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夜读易安词,一读再读。不忍掩卷,于是执笔而写,勉强成篇
——题记
窗外飘起了细雨,怅然望着雨里昏黄的灯光,电脑里正在播放优雅的琵琶曲,古色古香的韵律铮铮流转,婉转悠长。仿若看到你那忧郁而绝美的脸,铅华淡淡成,风拂长发,鬓边翦影,在流转的烟水里,映照出一地凄艳的痴情,有盈盈流转的暗香徐徐而来。
秀指香凝,青丝三千,如一朵粉莲轻绽,随风烟穿梭轻过,一袭长裙,清雅秀逸。浅笑凝眸里,只消一瞬,便唤醒让人倾心的柔情。如水,袅袅婷婷,蜿然流动。风姿绰约,淡雅脱俗,穿过时光的风尘,衣袂飘飘,款款而来。纵观你起伏跌宕的一生,淡淡的疼惜油然而升,让人柔肠百转。
“蹴罢秋千,起来慷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有人来,袜铲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曾记那时你尚青杏小,穿着轻盈飘逸的衣裙,荡罢秋千后,慵懒的整理自己披在肩上的青丝,舒缓一下那酸酸的纤纤素手。露珠晶莹剔透,空气中弥漫着淡雅的花香,涔涔的香汗微湿了裙衫。忽见有客人来此,羞涩的匆匆离开了,但又不甘心,借嗅青梅,倚门回首偷瞧。天真烂漫的美态,犹如春天初绽的桃花,含羞初开,隔千年的我依然能嗅着你如花轻绽的幽香。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归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池里青荷为你展尽红颜。你与相爱的人儿卧舟荷塘,畅饮于溪亭。沉浸在暮色苍茫,醉意朦胧中,才尽兴晚归。画舸轻荡,哪知迷途误入,一桨摇入藕花深处。一笑争渡过,惊起一池栖息的鸥鹭。你微红的娇颜呵,你醉人的笑声呵,飘荡了千年,愈发香醇。
春之初,水之湄。你与俊秀儒雅,情投意合的夫君携手同游。“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枝上花,花下人。人如花娇,花如人媚。多少柔情,多少宠溺,都在那深深的倾凝相视。微风轻拂,花香弥漫。拈花而笑的你,携着一缕飘忽的淡香,轻卷起千层涟漪,落我的心底,滴滴成海。
正是鸳鸯织就欲双飞,红枕暖被欢娱短。千杯酒尽,和郎斗诗把情长之时,哪知,人生春色不常在。命运之神的捉弄,让别离悄悄而来。因为政坛的纷争,情投意合的夫妻有一段时间遥遥相隔。此后相思无度,兰笺传情。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愁人处,灯欲落,雁飞去,梦犹痴。浅眸轻颦的你挥洒自如的轻怨,晓来风寒独上兰舟,轻盈飘逸之余,却有着刻骨的相思。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见君的日子,有数不尽的思念和闲愁。雁字回时,千纸方笺,画不尽如许痴念。所有的词句,都绣上忧伤的线,串联成不悔情。日夜的思念与等待,何日是尽头?多少个不眠的愁夜,为君独自执笔,诉卿心愿,痴痴盼君归。盼君归来,为你拂落发上的清霜;盼君归来,以怜惜的温柔,吻去你眉尖眼角的哀怨。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似黄花瘦。” 在这九秋重阳佳节里,你纵酒自醉,独自忧伤。两地相思之苦,啃噬着你多情的心。衣上酒痕诗里字,几番痴,几许嗔,都落了一杯酒里。端酒向天,杯底蕴泪,一饮再饮,悲苦尝尽。窗外那清幽的月光,照射着清瘦的黄花,西风卷起珠帘,淡淡的余香,吹进寂寞香闺。菊黄,已然凋零,可你孤独的身影更胜黄花的憔悴而忧伤。这份滴着血的心思落进墨香里,书与一方笺上,忧伤,凄凉,婉约,一一翻作相思的结,载入史册,流芳百世。
国破山河碎,故乡犹在,却是浪迹天涯,一分痛三分泪。经过“靖康之变”后,你流落江南,备尝颠沛流离之苦。历经了时代沧桑之悲慨,你变的成熟而忧国忧民,你不再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名门闺秀,也不再有举案齐眉柔情蜜意的生活。在种种灾难重压下,在中原恢复无望,民族危机日趋严重时,你还处处挂念北方的故土,怀有强烈的复国愿望。夏日行至滔滔乌江畔,你感慨万千,心潮激荡,面对滚滚东逝水,吟出千古绝唱:“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这是你愤慨时,喊出来的一腔激情。你赞美楚霸王项羽那种“力拔山兮气盖世”宁死不屈的英雄气节。活着应当是顶天立地,为国为民捍卫疆土的人间豪杰;即使死了,也要做鬼中的英雄。这是对苟且偷安的南宋君王,不顾百姓颠沛流离,自顾自逃亡的有力讽刺。诗句荡气回肠,千古萦绕,笔势矫健,语言犀利,有非一般人所及的意识力和超凡的气度。你忧国忧民的胸襟,让你用女儿柔弱的臂腕,写出金戈铁马的豪壮。谁还能说你只是闲愁无数的弱女子?这样气势恢宏、掷地有声的诗行,不让沙场征战铁骨男儿呵。
在你四十六岁那年,与你相知相伴的夫君撒手人寰,剩下孤苦伶仃的你,飘落于尘世间。国破家亡、丧夫之痛又膝下无子的国愁、家愁、情愁,递相交织,几重打击,让你身心俱疲。“藤床纸帐朝眠起,说不尽、无佳思。沈香断续玉炉寒,伴我情怀如水。笛声三弄,梅心惊破,多少春情意。小风疏雨萧萧地,又催下、千行泪。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浮生若梦。再回首,恍若人间百年。一朝永别,江南因了你,烟雨更愁。默然独坐,无一语,泪千行。旧年曾共携手拈花而笑,听风过,望云飞,看日斜。那时花比人娇,人更比花媚。如今,叹玉楼依旧,花依旧,却红颜易老,是非爱恨转头成空。幸福弹指即过,梅花依旧盈袖暗香乱,却与何处觅他衣袂翻飞如水。梁山伯与祝英台可以羽化成蝶,永生在青山绿水间轻舞缠绵。你与君却是,人鬼殊途,万千痴情无寄处。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一阕《声声慢》,让人看到了你凄厉的沉痛,哀伦悲怆让人不忍多读。黄花已落,撒落红尘,独自守着,更兼斜风细雨,点滴落梧桐叶上的声音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也敲在你的心上。生死两茫茫,你更是无处可以话凄凉。倾一杯薄酒,化作相思泪。醉后写成书无数,却在守望里找不到可寄君的长路。天上的飞过秋雁似曾旧时相识,可天上人间,鸿雁传书从何寄。此时此景叫人如何不断肠?此等凄凄惨惨戚戚的凄苦,又怎是一个愁字能诉?
易安,你是怎样一个令人心仪的女子!你的才情,你的痴心,让多少人垂泪湿夜色?又让多少人掩面叹息?你以心抗世,以笔唤天。用你柔弱的双臂对世俗,对命运,发起强烈的反抗。你把家仇国恨化为一股悲壮的力量谱写出流芳千年诗词,在滔滔奔流的历史长河里,开成一朵婉约而绚丽的花。零落成泥碾作尘,凝成一滴清泪,痛了千年后谁的心?
掩卷,清泪两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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