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号响了,睡在庙堂内稻草铺垫成的地通铺上男男女女们不情愿地从热被窝里趴起来,纷纷慌忙地穿衣戴帽。
铺这边有几个赖在被窝里拖沓起来的男人,手提着裤子,不顾从门缝里涌进来冽冽寒气,张着满口黄牙,还缠绵在睡意里仰天打着晕晕眩眩哈欠磨蹭时间。还有几个手揉搓着惺忪睡眼,嘴巴里不干不净骂天骂地,对冲进厅里一声赶一声号声牢骚满腹。
对面铺上女人们,不敢怠慢这天天催人起床的声音,当第一声号音向她们袭来时,就抢在男人们前面穿好了衣裳。
起床了,小嫂子肩披小花袄盘坐在被子上,在昏暗地马灯下对着小圆镜一丝不苟地打理脑壳上缠得乱蓬蓬地长头发。
灯影下,她们的手臂在头上胸前上下左右晃动。手上的桃木梳,灵巧地在乌黑长发里滑动。当梳子顺着胸脯把如溪流般的头发在她们手上拉得老长老长时,头发浮在她们耸立的胸脯上,犹如瀑布在云霄里漂散。看她们那熟透了的梳头样子,那怕是在这不是人住的破庙里,依然把小媳妇的娴熟,丽质、不匹配地展现在那一双双,干裂、粗糙、捏锄把、扛扁担的手上。她们,利索地把梳得溜光了长发编成辫子、盘在脑后、再用簪子别在网巴上。看那梳过的发,像个黑饼一样挂在她们后脑勺上,生生地托出了一个个灵秀、漂亮、少妇模样儿。还有额角上带着梳子纹路的弯弯刘海棚在眉睫上,硬是把女人的俏丽,不遮不掩地显露在这黑不溜秋的破庙堂里,给这破烂不堪的庙堂,带来一道亮丽的光。
起床了,铺侧面的姑娘们不甘落后忙着打扮自己。她们知道,在这浩浩荡荡地水利工地上,凌晨的装扮对她们来说是何等的重要。头梳的好,工地上跑“大挑”(跑大挑:指挑土)的小伙子那个不会转脸朝她们笑一笑。
姑娘们手灵巧。当黑漆漆头发从她们手上木梳间隙里滑落下来时,那发,如同从峻峭上冲出来的瀑布,顺着脸膛、穿过肩头、飘散在她们凸显的胸脯上,巧妙地把她们清秀面容遮掩在乌黑长发里。深藏在长发里那一双双清澈发亮的眼睛,带着羞涩,穿过“瀑布,”偷看着对面铺上光着膀子、正在穿衣提裤的男人们的赤膊。当目光随着她们的意想在心中跳跃时,她们又不好意思地含笑闭上了眼睛,心事重新回到她们那一双双灵巧的手上、这才专心致志地把散落在胸前的青丝编成长长辫子,扎上红头绳,留出一对俏丽辫梢。她们那梳妆过的模样儿,看上去个个俊秀如花。特别是,那一对对搭载在丰腴屁股上麻花粗大辫子黑得滴油。还有头绳下走起路来时,随着屁股两边摆动娇滴滴小辫梢,惹得对面铺上光棍男人们目眩。
门开了,一缕白皑皑的光,射在庙堂的墙壁上,射在女人们刘海下黑洞洞的眼睛里,射在她们水出芙蓉的面孔里。
庙堂里的早晨,因为有沁人芬芳的姑娘,庙堂才显得活现。
庙堂里的早晨,因为有了女人,男人们才显得慌忙。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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