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的天气已经有好几天了。大概是暴雨来临的前兆，气压低的让人都有些承受不住。天气预报说温度才三十度，可是留给人的感官却比那三十五六度的高温还要令人难受。中午吃完饭，我发现儿子有些坐卧不宁。于是就问他想干什么？

儿子全身只穿了一件沙滩短裤，光着膀子说：“老天爷这是怎么啦！我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了。要不咱们出去做点什么，也许那样能好点。”这样的天气能做什么呢？不过儿子提醒，要不咱们去给爷爷奶奶修建的房子买灯去。

父亲其实都说了几天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我的心境总也调整不好。说不上来心里都淤积了些什么。儿子这么说，我也就答应了。说是到市里去买，于是我想到了出版社不久送我的书稿。前段时间还看了一些。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全然没有心情看了。在床头上放了大概也有两个月吧。既然儿子想出去走走，那就买灯送书稿一并进行。

吃完中午饭，我看天还是阴的那么重。开始有点打退堂鼓。可是儿子不行，说既然决定了事情就不能改变。无奈我就和儿子一起出了家门。好在如今公路不错，我们走了一个多小时就来到市里。一看还没有到下午上班的时间，我就和儿子先去了灯具店。临走的时候，老父亲一再叮嘱，不要太奢侈了，不就是个照明的东西，花多少钱效果都是一样的。

可是到了灯具店，我就发现，尽管如今虚假的东西很多，可还是一分价钱一分货。在儿子的怂恿下，我们没有按照老人的意愿行事，而且完全体现了我们的意志。花了四千多块钱，把车子的后背箱塞得严严实实。这时我看已经到了下午上班的时候。于是我和儿子就去了印刷厂。

我写过几本书，可儿子从来没有来过印刷厂。在他的心目中，能印出精美的书的地方一定很不错。可是当我们走进印刷厂，儿子就开始发表感受了：“这就是印刷厂呀！怎么烂成这样了。”我没有去接儿子的话，只是在院子里找人，可是找了半天也没有看见一个人。

“到上班的时间了，怎么没有人呢？”我其实是自语，可是儿子却把话接了过去。

“这样的地方，谁还来上班呢。你把书放在这里印刷，也不怕出了问题。”儿子到底年轻，在他的心底里，什么都应该是美好的：“我看还是另找地方吧。这地方印不出好东西来的。”

“单位是破旧了一点。可这里的人还是不错的。我们已经合作过好多回了。再等等，我想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我想，既然来了，说什么我也要见见人，把自己的想法说上一说。兴许事情能按照我的心里来。

终于等来了一位姑娘，我认识她。是打字排版的工人。去年我们合作了一回。尽管说这里的排版设备实在是不敢让人恭维，可姑娘的排版技术却还是给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她也看见我了：“叔叔，你什么时候来的？是不是又要印书了。”

“你们的领导怎么一个都没看见呢。”我说：“是不是去开会了。”

“现在开什么会呀。”小姑娘说：“我们单位你也知道，早就已经该破产了。领导来干什么，反正没活干。我也是准备去上网聊天呢。不过你来了，我就有活干了。叔叔，你不知道，没活干的日子可真是不好受。”

“那你们领导……”我的意思是想说他们领导什么时候能来。可小姑娘却毫不在乎，觉得我的问话都有些多余。

“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来。不过他们来不来无所谓。你有什么想法给我说就可以了。”我听小姑娘这么一说。也好，待在院子里，热气已经让我的衣服开始被浸湿了。既然小姑娘能做主，我也就用不着见厂长了。

我把厚厚的书稿和出版社设计的版式都给了小姑娘：“你先看看，然后开始排版。和前面出版的东西基本一样。你们领导回来说一声，后边有时间我再来。”

“叔叔，你不进屋坐会儿了？”小姑娘说：“外边天热，屋子里有空调。”

“不用了，你看天不好。我怕一会儿下起雨来，路不好走。”就这样，我算是完成了一件事情。等开着车子走出市区，一直沉默不语的儿子开始把车子里的音乐声开到最大。儿子又是特别喜欢杰克逊的歌曲。好家伙，车子里一下子就像是开了锅似的。没有几分钟，我的耳朵就有些受不了了：“你这是……”

“发泄。”儿子说：“社会这么现在成这样了。书是多神圣的东西，我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地方印刷。这简直都是对书的一种蹂躏。”儿子大概也觉得说话太费劲，于是他把音乐声音又调小了一点：“老爸，好在你也算是咱们这里的名人，也算是作家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的作品呢。这可不是你的性格。”

“在哪里都一样。”我说：“文字对别人是作品，对自己那则是一种心情流露。送出去了就算完结一桩心愿。至于说其它的，那就是社会的事情了。”

“不对吧，我也快要走了。是不是你也不管了。”儿子忽然怎么会联想到这里。当时我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样回答。

是呀！几十年了，也许这就是一种惯性；也许这就是生命的一种必然。就在昨天，有位朋友大概是无意讲出，说我再也不可能每周去省城看儿子了。就是这句话，一下子让我的心里多了几分空荡。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别看每周都去看儿子是很辛苦，可真的不用去看了，平静的心绪就被打破。看起来要建立起新的平衡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人一生奋斗的到底是什么。难道不就是渴望这样的结果？可真的结果来临了，生命里似乎又好像少了一些什么。这会儿天开始下起雨来。尽管不是很大，我想天气总该有个像样的改观。为了能省点汽油，我让儿子打开车窗，我关掉了车子的空调。可是谁想还是不行。从车吹进来的风依然是那么的潮湿，那么的让人无法忍受。

“你总是要走向社会的。”我思索了半天，觉得还是应该回答儿子刚才的问话：“好男儿志在四方，现在你要走了，爸爸没有什么丢新不下的。就是希望你在新的环境里开始新的征程。”

“老爸，今天我觉得你是最成功的男人了。”我这还是第一次听儿子把我说成男人：“你今天算是送出了人生最得意的两样东西。作为男人那可不是谁都能够做到了。”儿子说到这里我总算明白了。他指的是他自己和我送去印刷的书。

“你小子，什么时候也学着总结起老子来了。”也许这会儿杰克逊的那种生命音律给了我无形的启迪，我突然觉得其实人所渴望的也只是生命的一个阶段，和我们希望走向涅槃的理想不是一回事情。

“老爸，出完这两本书，你就有五本著作了。人一生能这样用文字总结自己的思绪，是不是很快意。前几天刚知道自己被大学录取心里还真的是激动了好大一阵子，可不知道为什么，越是临近要走，我的心里也开始不是滋味起来。你说我奋斗，你希望的难道不就是要今天吗？可为什么人的心里会不好受呢？”

儿子已经是大儿子了。别看这很是绕嘴的话，其实却是在折射着生命哲学里的一种精髓。他尽管还不能像我一样的感悟生命，可是他已经用心灵来诠释生命的感受了。我飘了一眼坐在我边上的儿子，然后对他说：“儿子，今天我们父子做个约定，你看怎么样？”

“什么约定？”儿子一听是约定，眼光马上亮了起来：“记得十年前我们就有约定的，那是你说，只要我考上大学，你就要写一本书。现在……”

“我还是要和你做这样的约定。只要你永远的走好自己的人生路；爸爸就一直写下去。四年之后你考研究生，爸爸再出两本书。”

“哇！……”儿子一展胳膊，差点挡住了我的视线：“怎么又是这样的约定呢。我们就不能在约定点别的什么？”

“不行！”我知道儿子想说什么：“儿子，你记住，一个人活在世上不只是为他自己。很多的时候是要把自己生命衍射进其他生命的快乐之中。”说完这句话，我就有点后悔，觉得儿子未必能听得懂。不过儿子的反应很快，似乎知道了我的担心。

“这个你放心。生命本来就不是自生自灭的。我知道什么叫传承，也知道什么叫回报。”儿子难怪就要去读大学了，他比我想象的要精明很多：“人一生就是做好传承和回报。老爸，我说的对吗？”

“我不知道。”其实这会儿我什么都知道了：“你看雨大起来了。”我正想就眼前的大雨发挥点自己已经开始僵化的想象力，突然妻子打来电话：

“我说你们是不是准备住在外边呀！天下这么大的雨，怎么还不回家。”我一听没有吭声，把手机递给儿子。

“老妈，我们正在往回赶呢。”儿子明白我的心思：“这会儿正在风雨兼程！”儿子说完给我吐吐舌头，坏笑着说：“在咱们家，你是山，妈妈是水，留下的我还能是什么呢？”

“你是什么？”我看儿子这会儿有了情绪，也想为赶路提供点激情，于是就像顺着儿子的思维走。

“有山有水，我就是一片生命绿。”儿子说着无意，可我一下子感悟过来，原来世界的故事竟是从这里起源。不过儿子似乎还不肯罢休，想让我再尽兴一次：“当然了，山不在高，水不在深，有仙则名呀！你说这是不是也是生命存在的道理呢？”

“你小子！”我仰头大笑，没注意前面有个低洼的地方，车子剧烈颠簸了一下，竟然让保险带都吃上了劲……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