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英宗天顺元年(1457),东洞庭湖西北岸华容清水村终于出了一名状元。这是中国科举考试1300多年全国504名状元中华容唯一也是岳阳市唯一的一名状元。他就是博学多才,尤以经史著称的黎淳,时年30岁,在南京授翰林院修撰。黎淳一生曾多次授业于太子,讲经史于君侧,同时参与修史著书选择官吏主持科考等。一生中他除参与修撰《大明一统志》外,还修成《 皇帝实录》,《续资治通鉴纳目》,著有《龙峰集》、《明试录》、《黎文僖集》等。历任太子左谕德(负责对皇太子的讽谏规劝)、少詹事(掌管太子东宫内外事务)、吏部左侍郎、南京工部尚书和礼部尚书等职。1491年因年老多病而辞官回乡。1492年明孝宗(朱祐樘)下诏进黎淳为一品阶荣禄大夫,不久病逝。孝宗皇帝诏赐“祭葬”于清水村黄湖山(又名状元山)东麓,谥“文僖”。
500多年来,状元墓冢静静地躺在那片只属于它自己的小山坡上凌风傲雪,饱经沧桑。旧时多少文人雅士,进京赶考学子,无不千里慕名虔诚膜拜。500多年后的今天,每逢秋闱,指望蟾宫夺桂之学子,或至坟冢碑前烧纸上香。亦或在明月星希清风带露之时,三五显贵,清士名流,静坐于墓前那棵无名树下,把酒邀月,闲聊那久以尘封的“身配双皇女”、“皇帝赐金头”之类的早已融入于榕城百姓心中久远而莫忘的故事,于慢不经心中表达乡里乡亲的那种由衷骄傲和自豪,以及其中掺和在心窝子里的些许莫名而隐隐作痛的愧疚。
(一)、在那棵无名树下
在东洞庭湖西北岸边一个名叫清水村的小山坡上,有一棵无名小树,结实的年轮与其精干的枝杆衬托着风雨漂移的岁月,茂盛的枝叶下面,凸现着一块用红砖和水泥镶嵌着的青石碑,这就是历经风吹雨打500年而不摧的黎淳墓!尽管年久失修砖石剥落,而从模糊的字迹中所透析出来的文化底蕴之厚重和苍凉,完整清晰地展现在四周野草之蔓延侵蚀与文革时期人力毁坏交相辉映的青石板上,烙映着500多年来历史的清贫和廉洁:墓如其人也!
我常读奥地利作家茨威格的《世间最美的坟墓》,文中把俄国伟人托尔斯泰的坟冢说成是“这快将被后代永远怀着敬畏之情朝拜的尊严圣地,远离尘嚣,孤零零地躺在林荫里……这只是一个长方形的土堆而已。无人守护,无人管理,只有几株大树荫庇……没有十字架没有墓碑,没有墓志铭,连托尔斯泰这个名字也没有……这个比谁都感到受自己的声名所累的伟人,就像偶尔被发现的流浪汉、不为人知的士兵那样不留名姓地被人埋葬了。谁都可以踏进他最后的安息地……”我眼前的黎淳墓比托尔斯泰墓如何?托尔斯泰墓亦如其人也!
在那棵无名树下,黎淳静静地舒适地躺在那里500多年,他的境况要比托尔斯泰好得多。你看其墓不远处建有多座民宅,墓的上方灌木丛中密密的植着许多桔树。或许这就是家乡子民对这位一生爱民如子,廉洁如民,两袖清风的尚书老人的虔诚报答。淳朴的乡亲们怕他年老归根亲人离失,一个人躺在那里寂寞,于是构木为巢世代相守,敬重他的乡农们怕他给皇帝和太子讲治国谋略而如饥似渴,于是植树挂果滋口润喉。乡亲们也知道,老人不想在他思考国策的时候有人打扰他,因此只是远远地守护着,老人渴了,自己伸手就可以摘个桔子细品慢嚼,国是如甘也。
在那棵无名树下,淡泊名利的“黎淳墓”三个字在风雨侵蚀中坚强地守护自己的岗位,同时也彰示着这黄土之中休息的老人生前身后操守如一的崇高品德。因此它并不奢求世人是否再为其涂金抹粉,生前的功名荣耀已经在他鞠躬尽瘁的奉献中得到了报答,如今存于中国状元博物馆,为该馆镇馆之文物,被奉为“国宝”的第一块“进士匾”,不就是黎淳一生最大的荣耀么?荒冢一堆没于草下,没有金字塔的威严,没有拿破仑大理石穹隆底下的墓穴,没有莎士比亚西敏司寺里的石棺,也没有骊山皇陵枕山踏河之气派,然而,在这春绿与秋黄更替、朝露与夕辉相随的逼人之朴素中,往来有鸿儒,呵护有白丁,侣四季之风霜而无世俗之烦恼,友百年之厚重轻薄而无池中之涟渏,其博大宽阔之胸怀所凸现出来的不正是黎淳清廉淡泊之精神么?比起扬州隋文帝之陵寝来,幸运之甚无以言状也。
我久久地依傍着那棵无名小树,在风儿低吟中用手轻轻地拂拭着墓碑上的尘埃与伤痛,忽然感悟到长眠于斯的尚书老人平淡而感伤的心愿,辞官归祖激流引退淡泊荣华乃老人一生所修之操守,如果后世人再为他炒作点什么,花费点什么,那也许就是奢侈,这也许正是黎老尚书所不愿意看到的。他累了,只想在本该属于他的那片天地里静静地安睡,他不记得皇女“引凤挑凰”是哪朝哪代的传说了,他更不知道“皇帝赐金头”出自哪家掌故轶事,他只希望在状元街头平静地走过后,慢慢融入万里黄泉,化作一泓滋润之甘露,让乡里乡亲们得到些许状元魂灵的慰籍。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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