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日子,我几乎忙得不可开交,尽管每刻都在竭尽全力,但是还无法走出困惑的阴影,回到家,还要遭遇另一层考验:从小就不省心的儿子不喜欢睡觉,总喜欢保持清醒的状态闹个个不停,几乎快让我崩溃了。每日,我都在祈祷上苍让时间过得快一些,尽快越过艰难时期,将所有的烦恼统统封存起来。
六月下旬,天气热得出奇,每日都汗淋淋地在烦躁中耗着。好不容易熬到了周末,眼看就要休息了,却突然接到通知:周六又有新的任务。进入六月来,我就很少完整地休全礼拜天,又要忙碌了。实在没有办法,究竟什么事这么紧张,一切只有等到明天才能知道。
晚饭后,妻子外出做健身操了,只有我来伴随着这个顽皮的儿子。由于太疲惫了,我不得不费尽心机先哄他睡觉,然后才能有我的自由。好不容易看到他渐渐进入梦乡,我长出了口气,整个身体几乎快散架了,可是头脑却进入亢奋状态,难以入睡,又觉得身体那里都不对劲,尤其汗如雨水一样不断地向外涌。
“叮呤呤,叮呤呤”,越是怕什么,越来什么,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我转身看看儿子。苍天开眼,小家伙居然没有没有醒来胡闹。我一下就冲到客厅的电话边,铃声却断了。“谁这么不象话,忙中添乱。”我匆匆到卧室一看,谢天谢地,一切正常。这样一来,我再也没有多大的兴致再躺下。我静静地坐到电话旁边,思索着明天该如何安排自己的一切。
“叮呤呤,叮呤呤”,我一把拿起听筒。“你是谁,想干什么?”“你猜猜我是谁?”“别闹了,我不想猜,把我儿子吵醒,你来哄他入睡。”在烦恼中,我根本没有心情开玩笑,“当然可以!不过,要等我订好机票以后,才能帮你哄儿子睡觉。”我原以为是妻子的朋友有事找她,她们也常常拿我开心。现在,该轮我不好意思了,远道的朋友前来问候,却让我冲人家发一顿火。仔细品味,我发现这个声音的确不同寻常,似曾相识,既熟悉又遥远。无形间,一种久违的亲切感浮入心头。
“还生气吗?告诉你吧,我是你大学的同班同学阿华。”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婚后尤其有了小孩以来,几乎忘记了自己曾经的一切,有时甚至怀疑自己是否上过大学。“老同学,你还记得那张纸条吗?现在,你不妨打开,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离开母校,一晃都十年了,终于遇到老同学,真不容易呀!”“十年了,你一直没有打开那张纸条?”“虽然不曾答应别人,但是我却从来没有违背过别人的叮咛,你怀疑吗?” “怀疑?我还会找你!” “你稍微等两分钟,好吧?”“我都等待了十年,何必在乎几分钟。”她居然还是那么豪爽。
我放下了话筒,回到小卧室,从更衣柜的顶部拿下了衣箱--这可是当年最重要的家当。我向来对自己的记忆都是保存得相当完好,一封信、一两饭票,甚至早已过期的电话号码纸条,这些就是年轻时代的珍藏。我很容易就从一个信封中抽出了那张纸条,圆珠笔的字迹依旧清晰,只是纸张稍微有点发黄。
“大林:别以为你很神秘、清高,我就找不着你,无论你在天涯海角,不出十年,我就能将你缉拿归案。即将别离,望君珍重。阿华6月25日”就为了昔日那“不到十年不能打开”的约定,我也曾疑惑过,起初觉得约定时间太长,但还是克制自己要有耐心,即使在无奈中,决定拆开看看,最终还是冷静下来,保留着这个机密。当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机密大白天下时,我有种说不出的感激和伤感。
在大学期间,我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一直将学习看作是自己生活的所有,不要说女生,就是男生也不甚来往。阿华是典型的江南女孩,谈不上娇媚,却很端庄,尤其有着北方人的豪放,对她的记忆虽不算太多,却隐隐感觉出她还是很想走近我。
刚刚入学没有多久,系辅导员让我给女生送课表,遇到了阿华,她很热情地问我:“这本《呼啸山庄》,不错的,你拿出看看吧?”“不用啦,我不太喜欢外国作家的小说。”她的脸略过一丝伤感后,立即笑了笑,“没关系,以后你觉得喜欢什么作品,可以说出来。”我只是木然地点点头,默默离开,丝毫没有觉察到身后那道挽留的目光。偶然反思时,我也觉得有点过分,直到毕业也没有向她将道歉说出口。
那年深秋时节,雨过初晴,江南大地凉爽了不少,恰逢班里组织去大青山游玩。走到半路,由于车闸太紧,我几乎骑不动自行车了,阿华居然停下来要帮我修理车闸,让我几乎羞愧难当,“多谢了,还是让我自己来吧。”“这是我的自行车,当然我知道它的毛病,别不好意思。”她很快就将车闸调整好,“你试试看,应该没有问题了。”我还想说什么,她早已骑着自行车走远了。
毕业前夕,我依旧在图书馆遨游书海,不过不再象以前那样沉迷于专业书籍,文学世界是我的追逐。听舍友说阿华来过好几趟,即将分离也是人之常情,她似乎有什么有话要说,却始终没有在舍友面前提起我。
江南的最后一夜,我没有再去图书馆。阿华又来到我的宿舍闲聊,谈到几年的经历。她无不伤感地说:“曾经觉得很遥远的大学生活就要结束了,你的感觉如何?”“也许遗憾,但是实在无奈,亚热带潮湿的气候无法适应,只能回返北方了。”“你觉得这几年值得回忆吗?”“终生都难忘,一旦分别,也许难以重逢。”“对了,我在你的毕业纪念册中,放了一张纸条,你现在不要看。”“为什么这么神秘?”“等多年后,我让你看时再看……最迟,毕业十五周年聚会,你肯定知道写的是什么?”没有多久,她和另一名女同学匆匆地离开了。聆听着窗外沥沥的细雨声,我觉得一种莫名其妙的伤感:人生简直就是一场梦,刚刚进入佳境,又匆匆地结束。
那夜过后,我们便各奔西东,连告别的场面也没有出现。我在人生的轨道上辗转徘徊了许久,等一切渐渐平稳了,我早已不知飘荡在何处?除了与一位家里配备电话的同学有来往外,我与所有的同学断绝了来往,我说不清其中的滋味。
“让你久等了,今晚我太高兴了。整整十年,我们音讯全无,终于遇到老同学了。”“看我的预言蛮准的。我说你逃不出我的视野吧。”缘分有了起点就没有终点,分离了很久终于有了团聚的一刻。
转过头,我发觉日历上赫然地显示着:2004年6月25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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