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谁都知道,这是晚唐诗人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这首写扬州的诗,早在一千多年前就有“以孤篇压倒全唐”之誉。后来有扬州人为其谱上了古筝曲,那曲调儿音美而柔媚,行云流水一般,让人似置身于月明之夜泛舟于清江之上,看着波光流媚的春水涟涟,醉魂于江天一色。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是说扬州风景的秀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是说扬州历史的厚重;“绿菱红莲画舸浮,使君那复忆扬州,都将二十四桥夜,换得西湖十顷秋”是说扬州文化的悠远。然而,那些风流潇洒的文人骚客、腰缠万贯的富商巨贾,不远千里来到扬州,醉翁之意并不在酒,他们向往的是扬州的美女,是扬州的青楼。
的确,扬州除了别具一格的江左风情之外,更是一个令人乐不思蜀的地方。历史上的就是一个名满天下脂粉地,销金窟。淮扬路上,瓜州渡口,南来北往之人, 大都是寻花问柳的寻芳客客。他们华服锦饰腰缠万贯前来扬州寻找另类的情色繁荣, 寻找扬州的莺歌燕舞,寻找扬州的纸醉金迷,寻找扬州的声色犬马。唐代诗人贾岛的“闻说到扬州,吹箫有旧游。人来多不见,莫非上迷楼?”正是当时文人雅士、富商巨贾前来扬州寻欢作乐的香艳写照。
扬州地处长江与淮河的交汇之地,不仅景色宜人,而且气候温和,自古就是物华天宝地灵人杰的具有深厚底蕴的历史文化名城。这里不仅风光绮丽,而且人物妖娆,加之饮食恬淡,因此女孩肤色多细腻白皙且微微红润,出落得极有颜色,正所谓“钟灵毓秀”。所以自古有“扬州出美女”的佳话儿,并非是一句妄言虚谈。扬州女孩大都安静恬淡,柔婉可人,深闺养秀,因而人们常用 “小家碧玉”来形容她们。
历史上著名的扬州美女大都出自于后来名满天下的“扬州瘦马”。这些“瘦马”出身的扬州美女很多虽然身在“青楼”,但她们才情与容貌双全,琴棋与书画兼备,寝技与床功全套,因而让历代骚客销魂得流连忘返。古代文人对扬州女人曾有着独到的鉴赏力,晚唐诗人杜牧就有一首描写扬州青楼歌女的七绝。这首可谓是写尽了扬州女孩美丽的著名诗篇,说不定,他所追忆的就是出身于“扬州瘦马”的风尘美女:娉娉袅袅十三馀,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不知从何时开始,在扬州刮起了一股“香艳”之风,出现了大量经过专门培训的流媚女孩儿,而这些培训过准备嫁给达官贵人做小妾的妞儿们个个以瘦为美,她们人人苗条消瘦,风姿绰约,因此被世人称之为“扬州瘦马”。谁能想得到,这股“瘦马”之风竟越演越烈,刮到明代,在江南已是尽人皆知了。“扬州瘦马”发展到了清朝初年,更是名噪天下了。
所谓“瘦马”,其实就是被用于买卖,或做小妾或做妓女的妙龄女孩。而当时每逢烟花三月,扬州就变成了一座美女的集市了,所谓“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其实就是那些富人们拿着银子来买可怜的扬州美女。就这样儿,天下的达官贵人、富商大贾、风流才子纷踏前来,在这儿,或挑选小妾或挑选二房。由于这么多人对“扬州瘦马”趋之若鹜,所以到了清代中期的扬州,买卖“瘦马”已成了一项暴利的投资,从而滋生了一大批人专门从事此项职业,并形成了从小挑选、培养成人、推销出售一条龙的经营模式。
其实“扬州瘦马”的风行是与扬州的区域位置和经济发展有着密切关系的。从宋代以后,扬州就逐渐出现了一大批富得流油的盐商,而发展到了明清时期,扬州城内更是一片歌舞升平的繁华景象。富人们总是喜欢一些怪异变态的消费和审美活动,就像如今的一些混蛋,玩够了熟女改玩[ch*]女,在他们对“丰乳肥臀”审美疲劳之后,风姿绰约的“瘦马”便运应而生了。
在那些大腹便便的大款身边儿,围聚着一批人口贩子,只要哪个家伙稍稍透露了纳妾之意,那些人口贩子就会一窝蜂扑将上去。开始“扬州瘦马”的经营只是对着本地的官员、富商操作,后来“扬州瘦马”名扬天下,那些有心买妾之人纷纷涌进来之后,“扬州瘦马”的生意急剧扩大,因而也使扬州从事介绍“瘦马”职业的人口贩子达到数百人之众。成批成批的“扬州瘦马”在经过一番你来我去地讲价交易后,被卖到了全国各地。
“扬州瘦马”大都是贫苦人家的女孩子。她们在五六岁之时,就被人口贩子买去作为“扬州瘦马”的培养对象。经过五六年的惨无人道的魔鬼训练,扬州便诞生了一批又一批的代价而沽的“瘦马”。因此“扬州瘦马”的瘦,既有天生体质的原因,也是被刻意调教的因素。依据先天条件,这些“瘦马”被分为三六九等。一等资质的女孩,将被教授“弹琴吹箫,吟诗写字,画画围棋,打双陆,抹骨牌,百般淫巧”,以及精细的化妆技巧和形体训练;二等资质的女孩,也能识些字、弹点曲,但主要则是被培养成财会人才,懂得记账管事,以便辅助商人,成为一个好助理;三等资质的女孩则不让识字,只是习些女红、裁剪,或是“油炸蒸酥,做炉食、摆果品、各有手艺”,被培养成合格的主妇。当然,所有的这些煞费苦心的培训都是为了将来能找个好买主儿,拿这些扬州女孩美好的身体卖个好价钱。
在“扬州瘦马”的买卖过程中,这些经过训练的女孩子像商品一样被挑来拣去,然后才被人口贩子出手。明代名士张岱先生曾撰文描述了当时买卖“扬州瘦马”情景:状娶妾者,黎明,即促之出门。媒人先到者,先挟之去。其余尾其后,接踵伺之。至瘦马家,坐定,进茶。牙婆扶瘦马出,曰:“姑娘拜客”,下拜。曰:“姑娘往上走”,走。曰:“姑娘转身”,转身向明立,面出。曰:“姑娘借手瞧瞧”,尽褫其袂,手出,臂出,肤亦出。曰:“姑娘瞧相公”,转眼偷觑,眼出。曰:“姑娘几岁了?”曰几岁,声出。曰:“姑娘再走走”,以手拉其裙,趾出。然看趾有法:凡出门裙幅先响者,必大;高系其裙,人未出,而趾先出者,必小。曰:“姑娘请回”。一人进,一人又出,看一家必五六人,咸如之。
我深深以为,张岱先生纯用这种白描的方式,巧借牙婆指令与“瘦马”动作的重复,把这段人口贩子一手导演的木偶戏,演绎的活灵活现,客观而深刻地揭露了这些“少女”殆同“瘦马”的悲惨命运,表现了当时怀有正义感的名士文人对这种陋风丑习的厌恶和谴责之情!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的“扬州瘦马”都能成功地嫁入富豪之家。最后,有些被挑剩下的“瘦马”不得不被送入烟花柳巷。在当时的秦淮河畔,扬州籍的妓女大多是“瘦马”出身。而那些“有幸”被达官贵人、富商巨贾纳为小妾的“扬州瘦马”,也并不见得从此就一步登天,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但是那些以买卖“瘦马”为生的人口贩子,却是赚得盆盈钵满。据说,在当时,一位一等资质的“扬州瘦马”能卖得一千五百两以上的银子。要知道,一百二十两在当时就是一个小户人家的全部家产啊!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竹帘总不如”。古代的扬州春风十里的驿道上,滴落了多少扬州女孩悲惨和辛酸的泪水?
“自古扬州出美女,扬州自古多青楼,青楼美女多瘦马,瘦马美女出扬州。”“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一语道出了扬州的巨大的诱惑。因此古代的文人骚客也好,富商巨贾也罢,他们前来扬州决不仅仅是要观赏风光,更重要的是曲径探幽,深闺访美,因而没有十万贯钱揣在腰中如何应付得了?然而,当他们寻欢作乐一番之后,无不是一走了之,只有杜牧事后还能反思一下自己的过去,他曾在诗中写出了对自己过去的放荡生活的悔恨:“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杜牧这反思,比起那些一走了之的文人骚客官僚巨贾,倒显得十分难能可贵。
当年,杜牧调任监察御史,离扬州赴长安就任。离别之际,对一相好的歌女无物相赠,便写了这首七绝赠与这位情挚意深的扬州女孩。其实,杜牧同时还写了另一首七绝:“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樽前笑不成。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可见杜牧与这位扬州女孩的感情至深。如果说这首“多情却似总无情”的七绝重在写离前惜别的话,那么“娉娉袅袅十三馀”的七绝则重在赞颂扬州女人的美丽。诗中赞颂她是扬州第一美艳歌女,她的身姿体态,她的妙龄丰韵,她的娇小秀美,都令诗人难以忘怀,大有“除却巫山不是云”之概。
后来,北宋的著名风流才子秦少游曾写过一阙《鹊桥仙》,词中赞美扬州的女孩“柔情似水”。由此可见,这些有良知的古代文人不仅对扬州女孩的身体具有着独到的鉴赏力,而且还有对她们的悲惨命运充满了同情,很有一些“心有灵犀一点通”的人文关怀。就是这一点儿的关怀,或许就是这些在风尘中讨生活的凄美女孩生命中唯一一缕灵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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