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血玫瑰北柱

发表于-2004年05月04日 下午5:37评论-0条

血玫瑰

作者 北柱

咖啡店光影浮动,她坐在我对面,小口地品着浓香的咖啡,优雅而高贵。她不时用手把微微卷曲的头发向后拨弄,蜡光下,是一张标致而略带倦意的脸,削瘦、苍白。我接过她写好的文字时,看到了她手上的纹案。那是一朵红艳艳的玫瑰。它奋力怒放,鲜红欲滴,仿佛是凝了一朵血花在她的手背上,令人怦然心动。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抚摸那朵玫瑰,马上感觉到自己心里的血不断往外流,透出手指,然后渗进那诡异的花朵中。心如一口正在干涸的老井,这感觉很可怕。四周的空气也仿佛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你很有个性,我盯着她问。

她抽出我握着的手,笑笑说,我喜欢,流浪途中有它伴陪,不寂寞。

我点点头。这是一个带着文学梦想的女子,不断寻找远方更美的天国,独特而混乱。这年头,这样的女子已不多见。

我在这个飘着雨丝春天遇到她,在这个安静的咖啡店。

这个春天的风雨特别愁人心肠,缠绵得没完没了。正是在这多雨的季节,我的女友飘然而去,使我又成了名副其实的单身汉。

在很长的时间里,我迷恋上咖啡店。悠扬而沉郁的萨克斯、暗香轻流的裙裾,还有那杯里暖暖的咖啡。我喜欢那样的格调,那种心底无它的清静,情与爱在此时此刻已不再重要。同时,我相信在这里,会如《周渔的火车》里女主人公说的那样:“总会有些事情发生。”或许也能遇到一个有性格的女子,一杯清茶,一起聊聊也好。

我几乎每个晚上都看到她,在一个角落里。点着二根流泪的红蜡烛,旁边放着一杯咖啡。她安静地在纸上写着,脸上时而冷静如冰,时而笑意嫣然,偶尔放下手中的笔,很满足地伸一下腰,喝上一口咖啡。更或者点上一支烟,用食指与中指夹着,悠然地吐着烟圈。

我心里那粒欣赏的种子已在悄然萌芽了。

我走过去,坐落在她的对面。你好,能请你喝一杯吗?我轻轻地问。

她抬起头,对我友善地笑了笑,说你稍等,让我写完这一段。说完她又伏下头,在纸上飞速地写着。我在一旁喝着咖啡,着迷于她的一举一动,女人专注于工作中散发出来的热力是无与伦比的。

过了五分钟,她很兴奋把手中的铅珠笔一扔,说行了。用手拨拨头发,问我说什么来的?我说能否请你喝一杯,她说那行,来一杯草霉冰奶吧。

凌晨2点多,我们走出了咖啡店,如两只夜鸟穿行在灯火凄迷的街道。我问她住在哪里,她说夜色下的都市,每个角落都是她的宿处。她说想到我的住处看看,了解一个单身男人的世界是怎样的一片天地。

在我的房间里,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听着她的心动,我感觉到她内心深处的孤独与寂寞。她温暖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滑过她的脸,滴在我的肩上。唉!这背负着文学梦想的女子,注定要承担更多的苦与楚、孤独与寂寞。

我捧起她的脸,擦干脸上的泪水。然后,轻轻地吻了她。她线条柔美的嘴唇,有如风中无声绽放的花朵,湿润而芬芳。

激情如潮水般退却后,她温顺地伏在我的怀里。我拥着润玉一般的美丽身子,心中却有种难言的痛:她不属于任何人,包括我。我们就算在这陌生的城市里,能给对方多大的安慰,可彼此还是陌生的。我和她,或许只是划过彼此生命天空的一颗流星罢了,留给对方的是沉痛而短暂的记忆痕迹。

她睁开眼,脸上荡漾着女人在深夜里的娇与媚。

她走下床,点燃一支烟,倚着窗户抽着,很空虚地吐着圈圈。又下雨了,这鬼天的雨真多,比情人的泪水还缠绵。她打开一扇窗,微凉的风吹进来,带着雨的清凉。

她穿好衣服,整理着有点凌乱的头发,说我要走了。

那么晚了,明天再走吧。

我不习惯在一个陌生的男人哪里过夜,这是原则,你这里也不例外。

我知道对于这样的女子,挽留是没有用的。她推开门,轻轻说了声再见,然后便是皮鞋下楼的声音。

我赶紧下床,透过窗户看到她孤独的而单薄的身影,步入迷朦的烟雨中。我的泪水,竟莫明其妙滑落下来。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子,难道我们只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吗?

第二天晚上,我又去到咖啡店,却没有发现她的身影。服务员给了我一封信,说是有个叫“血玫瑰”的小姐留给的。她说当你接到这封信时,她已经离开这个城市。

我抽出信纸,上面写了简短的几句,那是歌手朴树《生命夏花》中几句歌词:我是这耀眼的瞬间/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我为你来看我不顾一切/我将熄灭不能再回来/一路春光啊/一路荆刺呀/惊鸿一般短暂/如夏花一样绚烂/这是一个不能停留太久的世界……

落款是血玫瑰三个字,三把利器一样刺痛我的心。

夜雨纷飞,飘到脸上凉冰凉冰的。我走出店门,点燃一根烟,恨恨地抽着。烟与雨雾模糊了眼前的世界,心里竟有些失落的感觉。她手背上那血红的玫瑰怒放在脑海,红艳艳的。人海茫茫,她在何处,难道她真是一只惊鸿,来到这天地间只为寻一个生命的奇迹。

我清楚,这样的女子与自己有着不同的世界。

其实她并没有离开这个城市,只不过是从城市的一个角落转移到另一个角落。当我在这个城市的另一端见到她时,她正在一家大型休闲巴的钢琴前,素指轻扬,一边弹着钢琴,一边用略带沉郁的声音朗诵着小诗。这是她的工作,她必须用这样的方式,维持流浪的生活。柔和的灯光下,她静若处子,一袭黑色长裙衬托出高贵而优雅气质。有谁想到,她会是一个内心混乱的女子。她曾对我说过,由于对文学的致爱,希望在文学的大河中喝出一条属于自己的支流,因此她需要阅历,越混乱的越能体现生活的本质。她大学毕业后就走上了自由撰稿人的生活,不断制造文字垃圾来生存。

在面对面坐着的时候,她面无表情,对我的出现并没有丝毫的惊讶。

我说你骗人,你根本没有离开这城市。

她眼神淡漠,“唔唔”的冷笑好象撒了在我心上的两把冰。那又怎样,我跟你很熟吗?她说得那样毫不在意。或许她真的不会对任何男人动心,不会喜欢任何男人,我在她的眼中,普通得不值一提。

我们要了一瓶玫瑰一样血红的酒,一杯又一杯地喝着,无言中只听见酒过脖子的声响。

“你有男朋友吗”我受不了沉默的折磨,问道。

“文学梦呗,我为它而狂热。”

她猛地喝了一口酒,眼睛盯着我,问我是不是对她有意思?

我伸手握着那只有玫瑰的手,说不想你心痛,想你心更痛,真的。

她用另一只手拍拍我的手背,有些安慰的味道。她说,没有人能容忍一个大雨天不带伞、深夜不归的女人。我是不属于你的,你也属于我,这点你清楚。就算你有割肉喂鹰的决心,我未必能领你的情,我不是陪你添香夜读的红袖。

她又用手摸摸我的脸,拭去不知何时溢出的泪水。没事的,喝酒,喝酒吧。

以后的日子,她如一颗星辰在我的生命里若隐若现,清晰又模糊。

晚上,没有文件、没有手提、没有电话,一个人的时候,她总的第一时间出现在我的脑海。这样的夜晚,她到底会在哪里,扮演着生活的何种角色?

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刻,酒精灼得我无法入睡,我迷迷糊糊接着电话。“我好闷,想跟你说说话。”省去所有客气话,她总是非常肯定话线的另一头是我,仿佛瀑布发声,深渊必会响应。

我有点受宠若惊,一遍遍问她到底怎么啦?

她多次说着说着就哭了,哭得那样声撕力,揪人心肺。她说她好孤独、好寂寞,在这城市,她一个亲人都没有。

“你在哪里?要不我去接你。”

“不要,没事的,打拢了。”哭声往往突然停止,接着就是啪地挂了电话,没有半点留恋的样子。

唉!这样的女子。

日子一串串流逝,我和她并没有太多的故事,当秋风在街角流窜时,女友已走进结婚的殿堂。我以为自己已经放得下那段感情,可听到消息的瞬间,莫大的悲伤还是涌上心头,心已破碎,毕竟相爱了整整六年。

整个晚上我在房间里,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烟雾中迷失了自己。此时,我想到了血玫瑰,很想搂着她,在她温暖而又寂寞的怀里痛哭一场。爱已远去,仿佛世界都遗弃了我。我开了一瓶烈酒,想醉,真的,哪怕就那么一回。酒的滋味比眼泪还苦涩,血玫瑰不时闪烁过我涨痛的头脑。

我拨了她的手机,却是对方已关机的声音。她又会在何方体验生活呢?城市的夜晚才是她活动的白天。

凌晨五点多钟,我才迷迷糊糊睡着了,直到上班闹钟把我惊醒。

我到办公室请了一天的假,然后一个人沿着街道走着。秋天的阳光澎湃,和暖地落在我的身上。街树的秋叶飘落的瞬间,一幅幅美美的画面。行人、车辆还有城市的喧哗,生活还是这样畅意。

街道转角的音像店,传来任贤齐的歌声《我是一只鱼》:为什么不能在一起,我是一只站在岸上的鱼,如何忘记曾经活在海里,曾经你活在我的生命……那时那刻,我真感觉到自己的一条离开水的鱼,被遗弃无人的沙滩。

南来北往,行人衰老,时间在一天天复制着日子,可我的生活依旧没有多少改变,当然包括与血玫瑰的故事。

我的观念里已没有时间,只是机械地过着每天的生活,不知不觉,冷冽的寒风又拂过年轻的脸庞。

又一个冬天了。

一天清晨上班,值班的门卫交给我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箱子,说是一个长得很美的女子送的。

我打开一看,箱子装着一件很时尚的礼物——都市流行的人体复制品,一只铝铂铸造的手,上面还赫然印着一朵鲜艳的玫瑰。

还有一封短信,她写道:“我已经是这个城市流浪了一年,明年我作另一城市的过客,谢谢你丰富了我在这个城市的内容,其实你是一个不错的男人,你应找个正常的女人结婚,生活或许会好起来……我走了,我将永不回来。”

我赶忙拨了血玫瑰的手机,可是她已停机,她真的走了。

我小心珍藏着那只手,还有那朵永远盛开的玫瑰。当又一个春天来临时,我独自坐在落满午后阳光的窗前,接到一个电话,一个熟悉的声音问我:“还记得血玫瑰吗?”

我的声音立刻尖叫起来:“血玫瑰,你在哪里……”

可是瞬间,手机已是挂断的声响。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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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子颖
☆ 编辑点评 ☆
子颖点评:

又会是一个烟雨里好故事的开始吗?
期待你的续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