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来,一个人时常走陌生的路,看陌生的风景,听陌生的歌,兜兜转转之间,等待的永是那遥遥远远的人,错过的都是距离自己最近的人。生命里,充满着太多的未知和不定的元素,像看过一场华美的歌剧,谢幕时才发现原来主角不是自己。而向左走,向右走,总以为山是水的故事,云是风的故事,却不知自己也早已是别人的故事……
—— 题 记
独自住在这座喧嚣城市的边缘。
久病渐有好转,暮色夕阳斜时,去附近临街转角处那家熟知的花店闲逛。当默默付完款,接过那位独自开店的清秀的女孩递给自己一束百合,预备转身离开的时候,感觉得到她的神态跟自己以往一样,看似从容中隐约透着一丝落寞的黯然。而这时的天色,亦不知不觉间随我们的脸色一起暗下。
回到家中,插好百合,看一部旧片《向左走,向右走》。
男女主角,两颗孤独的心,两个高傲的魂,两个在同一座城市中,同样没有一个朋友的人。他们在十三年前的少年时相遇,在十三年后的青年时重逢,却也在重逢时失散彼此。
他们十三年前在郊游电车上初见,丢失的书包里面装着电话号码;他们十三年后意外地重逢,雨湿的纸片上模糊的电话号码。辗转了十三年,纠缠了十三年,思念了十三年。他们也许擦肩而过一百万次了吧,他们的房东成了爱人,连医生和外卖妹也成了恋人。而他们,一直被时机尚未成熟的缘份阻隔着、推延着,刻骨的思念几近羽化成灰。
直到两个独立而寂寞的魂,从答录机中得到早已错过千百万次的缘份给他们的信息。他们不可抑制地哭泣,不可抑制地奔跑,不可抑制地说:“给我一个奇迹。给我一个再见他一次的机会。”直到地震来了,电话响了,喂出声了,墙也塌了,他们才见到一直住在隔壁的爱人……
看完虽然一个向左走,一个向右走,但有情人却终得相聚的故事,想起把浪漫演绎在骨子中、渗透在生命的岁月里,也曾经那么痴痴的去爱过一位清瘦的男子。那阳光英俊的面孔,那黑亮的三七分头发,至今仍在眸中晃悠,那扣人心弦的磁性声音,至今仍在耳畔回旋。
想起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他,同住在父母单位的一个大院里。稍大些的时候,就有年少的喜欢。懵懵懂懂地,在未知悉爱为何物的年龄,就渴望被他牵了手一起走。甚至就连自己的阳历生日和他的阴历生日都一样同月同日,不可谓命运的不巧合。后来,长大,小学、初中、高中同校,然后在同一座城市上大学,同一年毕业。尽管大学毕业之后分开在两个不同的城市工作,却依然书信往来着。
二十岁那一年寒冬,父亲突然含冤被拘,按照他父亲和自己母亲的要求,怕影响到他的仕途,午夜里在自己的单身宿舍里给他写了一封短信。字词均平常,却刻意用红笔,以鲜红的字体暗喻决绝分手的涵义。凌晨写完后,迎着漫天纷飞的大雪,将信投进单位大门口的邮箱里。未曾想到,他收到信后,立即踩着厚厚的积雪从千里之外赶到当时自己所在的城市形影不离陪伴着,直至春暖花开在他的家人与单位再三催促下才离去。
曾经计划过,在同一片天空下,在蒹葭苍茫的雾霭里和他一起成为四季的风景,在暗香盈袖间和他一起触摸似水流年的沧桑印记,在水之湄和他一起聆听红尘深处的飞扬清韵。可是,父亲官复原职之后,却又发生了另一件意外之事,怕累及到他,割舍去一切联系,选择独自在异乡飘荡如云……
去年四月二十日黄昏之际,一人正蜷缩在自己阁楼上的沙发里听着《岫壑浮云》,那个曾经为千刺穿肠万箭穿心的人、那个原本音讯隔绝多年以为今生再无干系的人,却因为某位中学同窗打来的一个长途电话中刻意的提及而得以在网络中重新联系。
那段日子,时常与他临屏而坐,听他诉说给常务总经理年薪9万外加送干股的待遇还是未能够留住人的情景,帮他修改他制作的《公司组织机构管理框架图》,与他讨论着的公司机构改革中总裁管辖之下的常务总经理、总裁助理、项目总经理、工程总经理、销售总经理、统计兼门市主管、内务统计兼文秘、工程技术总管、出纳、会计、物流兼库管、司机兼物流、后勤兼物流等岗位的薪酬待遇与职责;听他叙述他在德国新项目的进展状况,亦与他一同忆起许多的陈年旧事,一道吟诵我少女时代写就的、题在送给他的集邮册扉页上的那首诗,听他背诵我二十岁那一年寒冬教他的故乡俚语年谣,默默看着他凌晨写给我的诗:“沉甸甸的情思/梦幻般的思念/哪是我承载得起的啊/站在爱情的左岸想你/情与离享用的是你我的灵魂/尘缘如梦的字里行间/漂浮着你驰聘人生的追求/梦里也曾捧起你的脸庞/读你秀美的眼睛/看人生的风风雨雨/竟未能改变你心的历程/梦里也曾揽你的双肩/感受你温馨的心跳/听如歌岁月的咏叹/尽是你坚强的人生音符/童年的游戏场/哭和笑的甜蜜歌唱/如今真的摔倒了/二十多个春夏秋冬/哪有灵魂的追求/能由人来承载/哪有纯华秋实的你/能由懦夫般的我去接纳/我只是你爱的肉体幻化/岂可将梦在此中断/……/我不是你的高君宇/我是你的奥涅金/以我灰色的人生/何以托起你爱的华夏/心的煎熬/在无边的蔓延/ 看你清澈的双眼/我无地自容/给一个慰籍的理由吧/让我了此余生/给一个大胆的决定吧/让我无憾今生”,书半阙如梦令,再写半阙声声慢,回送他,现实中却始终不肯多挪半步,也不许他飞临自己如今所在的城市。
一个月后,终究不能够超然漠视他于qq上偶尔跳出来的“我儿子怎样怎样”、“我爱人如何如何”之类的字眼,以及询问是用草原驰骋、南海踏浪、出资帮我出文集或我任选的一种方式来补偿我等词句,不说再见,我换掉电话号码换了qq号,像王维的鸟鸣涧在没落的沧桑里,自动销声匿迹。至于他会怎样地想,亦是不顾。
其实,即使分别那么多年,那么久了,至今依旧记得,二十岁那年寒冬,在火车站送别他离开那座城市之后,霜风瑟瑟中,在湘江大桥上孑然伫立,一直仰首,任搁在红尘中的泪湿润眼睛,而后凝结成冰……
他,曾经让我在无数个陌生城市的街头也能够看到他熟悉的微笑;他,曾经让我快乐不已;可是,今生今世,他也让我寒心彻骨到无能为力!
无数个日子里,他在德国的灯红酒绿里,开一瓶他素喜的五粮液,豪饮。远在天涯的我,一个人,在这里,在这座同样灯红酒绿的城市里,依旧是独坐水湄,静观日落暮色近,飞花逐水远。却怎么也找不到一个人来代替他,爱我!
曾经剪短一头飘飘长发,觉得也许那样就可以轻松地剪去关于他的记忆,剪去关于快乐和不快乐的曾经;曾经把所有温柔的长裙换成牛仔裤,觉得这样在异乡的街头行走时,他便不再是拂过眉梢的轻风,我的裙裾也不会再因他而飘起;曾经无数次的告诫自己,过往的一切,随着远离,随着岁月的流逝,终有一天我会在不知觉中洗去所有关于他的记忆,变得毫不在意。可是,每当独自在异乡的街头游荡时,他却总和周遭每晚如期而至的夜色一起笼罩着我身心!
此时,在梦与梦的接榫处惊醒,独自躺在冰凉的房间里,心事成茧,剥茧抽丝,漫天黄沙,烟尘万里,思绪翩跹。如作了一个梦,把走过的路,全部重演一遍,总有一种无力感弥漫了全身,感到深深的罔罔。
这么多年来,一个人时常走陌生的路,看陌生的风景,听陌生的歌,兜兜转转之间,等待的永是那遥遥远远的人,错过的都是距离自己最近的人。生命里,充满着太多的未知和不定的元素,像看过一场华美的歌剧,谢幕时才发现原来主角不是自己。而向左走,向右走,总以为山是水的故事,云是风的故事,却不知自己也早已是别人的故事……
当年,很多的事情,都不是很懂。就如很多的人,也并不是很懂。只是,当以为自己懂了之后,那些曾经爱过的人,早已被岁月偷偷带走。改行经商的他,已不再是从前那个理工科的木讷学子了。那个寒冬的清晨,站在我宿舍门前,一脸腼腆与紧张还故作镇静的青涩少年,就像一张老照片,终究是变了颜色。好像熟悉的脚步在楼下响起终于又走远,越来越远;好像是很多年以后忽然看到了当初那么深深爱着的那个人,多少年的默默等待终于能有机会说予对方听,却因各自走上了岔道,只能如《半生缘》里一样说:“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当我向左走时,他却一直向右走。如水临的烟,浮飘的云,今生今世,即使天崩地裂,他与我亦是永远走不到一起的痛。
如今,坐在这里回忆,他依然是我眸中的风景,却仍然是我最远的距离。
被现实折损得无可奈何,灵魂是这般的流离失所。尽管只想可以脱胎换骨,还原成形,复归在甲骨文里,埋得深些,更深些。但许久不够能随心所欲地写字了,因为不知道应该怎样写,写这无法书写的自我,怎样诉说,诉说这无法诉说的纷繁复杂的世界。
而长空雁叫霜晨月之时写下这些文字,并且用他熟知的冰凤凰笔名发在这里,唯只希望在德国的他,看过这些文字之后,无需再四处寻觅、更无须惦记一把西风吹冷的瘦骨,最终的归宿。因为,如他所感言,“那个留着小刷把辫子的女孩,她长大了!”那个喜欢在诗经的小径上,走了又走的白衣白裙女子,已经习惯着黑衣黑裙,看落红与夕阳同残之时,不会再叹息。她已挣脱蛹衣,蜕变成蝶,无论是在紫陌中,还是尘烟间,都已能够自由地蹁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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