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塘堤,与我想象中景致不差毫厘。一池碧绿的荷叶静铺水中,宛然突兀几朵粉红,清新淡恬,自然洒脱,犹如伫候我这个漂萍在外的游子。心生感激之余,我凝望着莲朵,试图在它纤尘不染的容颜里,触摸熟悉的痕迹,微风过处,荷莲频频摇曳,随风飘来的馨香,荡涤心头似曾相识的荷莲往事。
几度季节轮回,已不见塘岸那棵纤纤妩媚的垂柳,和树下悠闲的老牛,独留一处硕大的桩痕班驳童年的天真。惟有眼前静卧一泓荷莲,在我记忆深处,花开花落,浸染十几年前临水而立的少年心事。塘岸青草历经几岁荣枯,那浅浅小脚y的印迹,早已与厚厚的土茸为冢。
这眼前的风景,是我记忆深处的笑嫣,也是心头最怕碰触的风声水响。
她叫菲菲,是个白净清秀的女孩子,军儿是个顽皮的小男孩,我们三个同年,在这个十几户人家的村落,常常闹得鸡犬不宁,掏鸟窝,捉鸣蝉,偷采莲蓬,无所不能。我生性胆小,惧怕莲茎上尖尖的小刺。此时,军儿毫不迟疑一个猛子“扑腾”几下,一道乌黑的波痕搅拌着莲叶摇曳间,便探出一个黑不溜秋的小脑袋来。菲菲和我在岸边指挥,刹那间一池莲蓬被蹂躏得不成模样。伴随一声大人的咳嗽,我们一溜烟便无影踪。三个小馋嘴便在僻静处有说有笑地剥着莲子,并相互承诺不许告诉任何人。或许,至今还是我们三个的小秘密。
漫步荷塘的小埂上,陶醉在这诗情话意的田园风光里,或是寻觅童年的足迹,或是闻那浓郁的荷香,抑或欣赏那艳丽开放的荷花。那醉人的花香,熏得人舒坦至及。
放眼望去,湛蓝的天幕下,青山相对不足两里之间;仲夏,陌上稻苗绿意渐浓。百亩小田,滋养着那零散的小村落;桃红柳绿,掩翠流影。清沟小流潺潺,几畔清水盈池,荷叶田田,几处枕荷人家,轻歌蔓妙,尽情写意诗性江南的灵韵。
这一切,回眸一次,心口就绞疼一回。童年天真的笑语,连同荷花瓣琢成透明的琉璃;连同莲叶上的水露晶成琥珀。多少季荷事,犹如惊人一梦。在我苦尽十年寒窗间,菲菲悄然远嫁他乡,我未有一声祝福,十几年来,也未曾谋面。至今在我的愧疚中,下落不明。 一个如荷般清丽的女孩,一个成绩顶尖的菲菲,是什么让你如此的匆忙?是那烟尘凡世中传说的命运吗?
独步塘岸,举目搜寻,荷莲深处,几处残枝依附断絮,三两腐藤缠绕衰叶,隐隐绰绰,如掐紫的青春,在心头久久不褪淤痕!蓦然回首,不经意地臆想起菲菲那如花的容颜。却无奈如今物是人非,友人早已远去。挡不住的忧愁深处,似有一抹怅恾于秋水间,伴随荷事寥落,一丝淡淡的忧郁,浅浅的念想莫名而来。
古今往来,多少狂人画客,为荷而挥毫泼墨;几多骚客文人,为荷填词作赋,留下多少千古佳作,脍炙人口,代代传承。这一池矜持高贵的荷花,开得倾国倾城,又有谁在意,在这僻静的乡间,她在活脱脱展现名花风范。远在他乡的菲菲,你是否把这一切存储在记忆里?
无奈我学识愚浅,未能为眼前一池荷色天香拈来几词韵律。
几度春秋,当季节慢条斯理把一天天平淡而单薄的日子书画时,犹如细致优雅的画笔描绘着荷叶楚楚的纹络,季季如是。而军儿也在季节轮回中一直单身。几次照面,与他童年顽皮的天性迥然不同。和军儿同榻而坐,一张单身床的边上,一幅简易的衣架上挂着几件衣物,惟一值钱家具就只有那台二十英寸电视,不过整体到是很整洁。他变得沉默寡言,接过香烟的手颤抖着,以至于最后还是我帮他点燃香烟,才望着我轻轻一笑,在我心头是那般的亲切。我不尴尬过问他单身的原因,终究也未从他人口里弄清军儿单身的原因。行笔到此,我心头掠过一丝莫名的痛。
夏日骄阳似火,正是荷花花开的最绚烂的时候,悠悠漫步塘堤,任思绪无边蔓延。我想,今夜的月色是否让我只做一个梦?能否让我体验朱自清《荷塘月色》的美妙?这安然屹立于清水中的荷花,浸润了几千年花间词韵,尽情宣泄“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盛景。
这宁静的时刻,没有一丝微风骚扰。我与荷花都保持缄默的姿态,只任我的叹息在花开花谢的深浅里起落飞舞。掬水于手,随即于指间悄然滑落。无限遐思,乘着荷花的幽香,在记忆中穿行。
总觉得荷花来去匆匆,总在梦中突然到来,而又刹那离去。她不因喜欢夏天而为你特意停留得更多,也不因为你讨厌而离去更快。就如那些天真的童年,那些掐紫的青春,只能眼睁睁任凭那些影子渐行渐远,任她在视线里消失成一道记忆的风景,而痛的只是看风景的人。
无论荷花多么高高在上,不谙世事、纤尘不染,终究要败落水中。所以,当我专注她时,它总是对我静静独倚着矜持的笑脸,她深知繁华落尽是脱离枝头的败落,也从未带有一丝的眷念,淡然绝尘而去,追逐流水,离去时那种超脱与飘逸,总让人心生感慨。
也许,童年往事,犹如眼前的荷莲,原本就是为景而生,注定要在不完美的现实中,历经风雨的磨难,花开花残,花落花开,找寻四季轮回中前世今生的永恒。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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