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远古有一个地方名叫寒荒之国。从这个名字上就能看出这是个既寒又荒的所在,位于海外也就是大荒的西部。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在这片荒漠中竟然有一片清澈的水面,因为形状像一轮满月而被当地的人们称作月亮湖。
月亮湖中间有一个小岛。小岛上有一座小庙,叫作娘娘庙。庙里住着姐妹两人,姐姐叫女祭,妹妹叫女戚。没有人知道她们的父母是谁,只知道她们是从很远的地方逃荒来的。是庙里的女巫收养了她们,给她们起了名字,并教给她们祭祀的程序和礼仪。女巫仙逝后,姐妹俩就继承了女巫的衣钵,做了巫女。
顾名思义,娘娘庙就是祭祀送子娘娘的庙宇。周围的氏族谁家想要生个男孩,就得让这家的女人住进庙里一段时间,每天虔诚地给送子娘娘烧香磕头,等她们回去以后,多半都会生下个一男半女的。如果还没有动静,就需要让她们家里的男人住进庙里,由女巫亲自给他们传授生子的诀窍。如果这样还没有效果,那就只能怪这家人心不诚,或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因此受到送子娘娘的惩罚,让他们在孤寂中度过余生。至于姐妹俩如何向那些求子的男人们传授生子的诀窍,只有她们自己和那些男人们知道,而这些男人是决不敢透露半点真相的,因为他们惧怕送子娘娘的惩罚。
一开始,男人们总是主动要求由妹妹亲自传授诀窍,因为妹妹比姐姐更年轻貌美,不过,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妹妹门前则日趋冷清,因为人们发现凡是由姐姐亲自传授生子诀窍的男人回去后大都能有所收获,而由妹妹亲自传授的则依然故我。因此,姐姐便理所当然地成为庙里的主祭,而妹妹则只能成为助祭。这让妹妹心里很不服气,因为她知道她和姐姐用的是同样的方法,她不明白为什么送子娘娘独独对她如此不公。她甚至迁怒于那个给她们姐妹俩起名字的女巫,因为她给姐姐取名女祭,而给自己取名女戚,而戚是忧愁和悲伤的意思。
经过反复比较和思考,妹妹终于发现姐姐唯一与她不同之处就在于姐姐不仅在胸前长有两个ru*房,而且还在肚子上长出了两个ru*房,这也就是姐姐最终胜过自己的原因,因为送子娘娘就长着四个ru*房。这是自己这辈子都无法改变的事实。因此,她也就心甘情愿地认了输。可是,没想到一个猎手的到来又使姐妹俩反目成仇。
二
这个猎手身材魁梧,剑眉星目,射艺在氏族中是出了名的,特别是他赤手搏虎的故事更是家喻户晓。他的妻子也是邻近氏族中出了名的美人。周围氏族的年轻女子们都以与他有一夜之欢而受宠若惊,四处炫耀。可就有一样,他和妻子结婚几年却没有生下一男半女。而与他有过一夜之欢的女子却口口声声说自己怀上了他的骨血,但他无从检验便也并不相信。他妻子背负着沉重的压力,生怕因此而失去他的宠爱,于是宁愿冒着放他去偷腥的危险,自己来到娘娘庙求子。尽管他妻子十分虔诚,但到头来仍然一无所获,这才迫不得已逼着丈夫到娘娘庙接受姐妹俩的亲身传授。
姐姐女祭当仁不让,整日把猎手关在密室中面授机宜,不给妹妹留出一点与猎手单独接触的时间。妹妹女戚妒火中烧,但又无可奈何,最后还是通过在姐姐的饮食中偷偷下了麻药才得以如愿以偿。
在与猎手的一夕之欢里,妹妹女戚使尽浑身解数,不仅让猎手狂泄不已,也使自己尝到了欲仙欲死的滋味。但姐姐一旦醒来,便再次剥夺了妹妹的权利,将猎手霸为己有。不到一旬的时间,猎手已招架不住,仓皇而逃,给姐妹俩留下了深深的遗憾。
猎手走后不久,姐姐的肚子便开始一点点鼓了起来,而妹妹的肚子还是那样扁平,这更让妹妹既羡慕又嫉妒。
姐姐十月怀胎,生下一个男孩,让妹妹用布包好,凌晨时分,悄悄地放到了猎手家的门前。寒冷的空气把婴儿冻醒,发出响亮的哭声。猎手的妻子首先被惊醒,赶紧起身,打开了茅屋的柴门。见一个婴儿正红头胀脸地哭闹,猎手的妻子大喜过望,赶紧把婴儿抱回屋里,叫醒了丈夫。猎手认为是自己的诚心显了灵,第二天就给庙里送来了答谢送子娘娘的祭品--一只绵羊。
因为姐姐刚刚分娩,所以庙里的一切事情暂时都由妹妹操持。妹妹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把母羊宰杀以做牺牲。妹妹发现,这只绵羊虽然被猎手的箭头射中,但还没有完全断气,身体还是热的。从它鼓鼓的肚子来看,这是只母羊,而且怀有胎孕。妹妹用刀剖开了这只母羊的肚子,并从它的肚子中取出了那只小羊羔,把母子俩一并放到了送子娘娘的祭坛上,就转身为姐姐熬小米粥去了。
没想到,等妹妹做好小米粥端给姐姐吃了之后,端着碗回到祭坛的时候,却发现了一桩奇怪的事情--母羊虽然已经断气,但小羊羔却发出了微弱的叫声,正用头拱着母羊的肚子找奶吃。妹妹的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母性的柔情,疼爱地抱起小羊,用手轻抚着小羊的躯体。小羊细声细气地叫着,睁着一双纯洁的眼睛,注视着妹妹。妹妹想,小羊一定是饿了,就把姐姐喝剩下的一点小米粥,用勺子一勺勺喂给了小羊。小羊吃了小米粥,亲昵地依偎在妹妹的怀中,拱了一会儿就睡着了。妹妹把小羊抱回自己的卧室,把它放在松软的麦秸堆上,又给它盖上了一件羊皮袄,就背上荆条筐,到外面的山坡上割草去了。
三
小羊一天天长大,姐姐几次想把小羊杀了做送子娘娘的祭品,但妹妹却怎么也舍不得,因为这只小羊是她一口口小米粥和一把把青草喂大的,从感情上来说,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姐姐拗不过妹妹,只好随她去了。
等到小羊长到可以当妈妈的时候,经常面朝岛外,发出一种不安和躁动的叫声。妹妹猜测,小羊一定到了发情期,但又不知如何是好。正巧这天岛外又划来一只独木舟,一个得到送子娘娘眷顾的人家又给送子娘娘送来了祭品--一只额上有着一撮黑毛的公羊。妹妹发现,小羊格外兴奋,公羊一上岸,就围着公羊跑前跑后地撒欢。妹妹也没理会,把公羊拴在一棵大树上,就去忙着招呼送祭品的人了。
直到送走了客人,妹妹才想起小羊,四处寻找不见踪影,最后还是在那棵大树下找到了它,发现它正和刚上岛的公羊卿卿我我。妹妹把小羊牵回自己的卧室,然后又把那只公羊宰杀了,作为牺牲,献给了送子娘娘。
不久,妹妹发现小羊的肚子逐渐圆润起来,妹妹猜测一定是那只公羊做的孽。果然,几个月后,小羊做了妈妈,生下了一只小羊,额上也有一撮黑毛。以后小羊又生了小羊,几年的工夫,岛上竟出现了一个羊的家族,虽然第一代小羊已经老死,但它繁衍了几代子孙,妹妹数了数,总共有了几十只羊。姐姐还是想把它们杀了做牺牲,然后好打“牙祭”,但妹妹仍然坚决不肯,姐姐也无可奈何。
四
这一年,从春到夏,没下一滴雨,周围氏族吃光了所有的存粮,打完了附近山上所有的猎物,甚至开始易子而食,但方圆百里仍是晴空万里,没有一点下雨的迹象。人们不再祭送子娘娘,而是忙于祭天祈雨。他们晒死了一个又一个女巫,也不见效,只得听任氏族的人们一个个死去。很快,还能走得动道的人都逃荒去了,整族整族的人因此消失。娘娘庙却由于那群绵羊得以幸免。妹妹无法再拒绝姐姐的请求,开始一只一只地杀掉那些羊,用以果腹。但每杀一只羊,姐妹俩都要留下一个羊头,放在送子娘娘的祭坛上,以此祈求送子娘娘的保佑。
当羊只杀完后,本来用作祭品的羊头就成了姐妹俩最后的“救命稻草”。可是,因为天热,有的羊头已经腐烂变质,姐妹俩吃了后都出现了腹泄的症状,妹妹躺了几天也就恢复了,但姐姐却一病不起。尽管妹妹采来了几种草药,给姐姐吃了后仍无效果,只能眼睁睁看着姐姐一命呜呼。
火葬了姐姐之后,妹妹本想出岛去逃荒,但却找不到一只船,自己又不会游泳,只好听天由命,坐以待毙。
当妹妹吃完了最后一个羊头,就静静地合衣躺在草堆上,等待死神的降临。开始几天意识还清醒,以后便陷入了昏迷之中。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妹妹感觉有一线甘甜的泉水流入了自己干涸的心田,慢慢地流遍全身,四肢也像破土而出的禾苗一样,逐渐伸展开来。她的那双枯涩的眼睛也渐渐湿润,像蓓蕾一样,缓缓张开,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费了很大劲,她才把目光聚焦,看清楚那张面孔,原来是那个猎手。
猎手见她醒来,脸上露出了笑容。
妹妹吃力地问:“怎么。。。。。。是你?”
猎手回答:“旱灾过去了,我又回来了。”
妹妹问:“其他人呢?”
猎手回答:“都留在外面了。”
妹妹又问:“你为什么不留下?”
猎手回答:“我,忘不了你。”
妹妹笑了一下,又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后来,妹妹女戚与猎手一起离开了小岛,但却没有离开那片寒荒的土地。为了纪念那群羊为女戚做出的牺牲,女戚改名羊女,猎手改名羊人,被她和猎手的后代写成了“姜”字和“羌”字。他们的后代们便成了最早的羌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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