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牛刀黄钺

发表于-2009年07月10日 上午10:33评论-0条

大约在公元前17世纪的时候,秋末的一天,地里的庄稼收割完毕,晒干扬净入仓之后,商族的先公亥赶着一群牛,从殷这个地方(即后来商朝的都城,现在的河南省安阳市小屯村)往北走,打算到易水边,和有易氏族做一笔生意,就是用他赶的这群牛,向有易氏族换一些谷种,以待来年播种。

亥骑在一头健硕的黄牛背上,悠哉游哉地走在最前面,几个奴仆跟在他身后,时而挥动着手里的竹鞭,大声地吆喝着,把企图离开队列,到一边啃草饮水的牛,重新赶回牛群中来。

随着头牛不紧不慢、左摇右晃的的步武,宽厚的牛背仿佛变成了一只摇篮,而拴在牛脖子下的一只铜铃又发出清脆、单调的音响,更好象是一首催眠曲,不久就把亥送进了甜蜜的梦乡。

不知睡了多长时间,亥被一个奴仆喊醒了,奴仆对亥说,马上就要到河伯的地盘了。亥这才睁开眼,看到一轮血红的太阳正从左手边的山头上缓缓地往下落,夕阳的余辉把河水照得金光闪闪,好象一河流动的金沙。

河伯是大河氏族的族长,亥的父亲冥是夏朝的水官,因为治水,冥没少和河伯打交道,两人交情甚笃。冥在指挥大河氏族治水时不慎失足落水,命丧黄泉,由亥接替了父亲的族长职位。河伯内心十分愧疚,认为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冥,所以对亥格外友善。这次,听说亥经过他们氏族的领地去有易氏族做生意,不仅亲自出面接待,好吃好喝地伺候,而且在亥临动身前,还特别赠送给亥十头牛,使亥的牛群壮大到了四十头牛的规模。

亥告别河伯后,又经过了几天的行程,终于在又一次夕阳西下时分,进入了有易氏族的领地。

有易氏族的族长绵臣见到亥带来了那么多头膘肥体壮的牛,心里十分高兴,因为这些牛正是他们氏族所需要的,可是绵臣问过氏族的总管后才知道,他们氏族的谷种远不够用来交换这些牛,可绵臣又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到嘴的肥肉不翼而飞,于是便采取了拖延的战术,一面谎称谷种都分散在各个家族,需要些时间收集起来,让亥在旅舍好好休息,一面琢磨着用什么办法才能把这些牛都留下来。也是事有凑巧,在他还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时,却发生了一件连他也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

亥被安排在旅舍之后,整天吃饱喝足,无事可做,一身的精力无处发泄,只得拿起随身携带的干戚,一个人在庭院里跳起了万舞。这种舞蹈是他们氏族武士出征前跳的祭祀舞蹈,前半段动作刚劲有力,节奏如疾风暴雨;后半段表现得胜回营之后,男女相悦的情景,但因亥没有带龠和羽,也就没法跳了。只前半段舞蹈,不一会儿工夫,就让亥跳出了一身大汗。亥索性脱去上衣,赤膊上阵,露出了一身芒牛一样的踺子肉。这一露不要紧,却迷倒了舍人豆蔻年华的女儿,引出了一连串的后事。

这个少女的名字史籍上没有记载,我们姑且叫她舍女吧。舍女自从那天上午无意间看到亥的舞姿后,就像丢了魂一样,眼前总晃动着亥的身影。虽然现在是秋末季节,但她的心却像初春时含苞欲放的蓓蕾似的,充满着骚动不安的情愫。她开始创造一切机会接近亥,不是给亥倒水端饭,就是给他洗衣铺床,最后连亥也觉察出舍女的用心,终于按捺不住寂寞,与舍女睡到了一起。但两人的所作所为,却激怒了另一个有易氏族的小伙子。这个小伙子是旅舍中专门负责给客人照看牲畜的,从他春情萌动的那一刻起,就暗恋着舍女。在亥没出现以前,舍女对他也还算有情有意,可一旦舍女疯狂地爱上了亥之后,对小伙子不但不理不睬,而且表现得十分厌烦,这使小伙子压抑在胸中的妒火终于喷涌而出。

白天,小伙子悄悄磨快了一把宰牛用的刀子,直等到夜半三更,亥与舍女双双入眠,小伙子才蹑手蹑脚地摸进亥的寝室,借着窗外透进来的一抹月光,向毫无防备的亥举起了屠刀。刀尖准确地穿过肋骨,插进亥柔软的心脏之中,一股血水像泉水一样喷出后,亥仅哼哼了几声,就一动不动了。小伙子本以为舍女会被惊醒,大喊大叫,却意外地发现床上并没有舍女。他也顾不上细想其中的原由,又神不知鬼不觉地退出了亥的寝室。

原来,小伙子行刺之前,舍女正好被一泡尿憋醒,起身去了厕所。等到她返回亥的寝室时,突然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舍女伸手摸了亥一把,感觉手上腻腻地沾染上了什么东西,借着月光凑近一看,舍女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发出凄厉的尖叫声。

舍人被这叫声惊醒,一骨碌爬起身,顺手朝起一根给牲口拌料的不棍,循声来到亥的寝室,这才发现大事不好。他赶紧派人敲开族长绵臣的屋门,报告了这个惊人的消息。

绵臣一听,赶忙带人打着火把,跑到亥的寝室。当他看到浸泡在血泊中的亥的尸体时,也感觉此事非同小可,于是立即找来氏族的管家,询问对此事该如何处理。

管家说,此事只能秘而不发,如果殷族有人追究,就说亥是因酒醉而死。绵臣点点头,立刻吩咐手下的人通知族人,殷族族长亥是因酒醉而死,并用几个贝壳收买了与亥一同前来的几个奴仆(那时的贝壳就是钱,十个贝壳为一朋,可以买一头牛),又派人去殷地报丧,然后清理了现场,擦洗干净亥身上的血迹,给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麻布衣裳,最后把亥的尸体搬进了盛有冰块的地窖中冷藏起来,单等殷族派人前来认领。

当亥的死讯传到殷地时,全族人如丧考妣,哭声响成一片。

亥的孪生兄弟恒开始还有些不太相信,便私下里厉声质问了随同亥一起去有易氏族贩牛的奴仆,怎奈奴仆一口咬定亥是醉酒而死,恒也无可奈何,只得跟着前来报丧的有易族人,一同前往有易氏族领地。

见到恒的到来,绵臣开始还有些忐忑不安,生怕事情的真相暴露,直到看到恒到地窖里查看了哥哥的遗体后,没有追究的意思,这才把心放到了肚子里,设宴款待了恒一行。

席间,绵臣特意拿出陈年的好酒请恒品尝。待恒赞不绝口后,绵臣才故意作出内疚的样子说,亥就是贪食了这样的美酒后才一命呜呼的,并劝恒少饮。恒对绵臣说,哥哥能陶醉在这样的美酒里,就是死了想必也是幸福的。绵臣趁机提出,从有易到殷地,路途遥远,如果把亥的尸体运回去安葬,恐怕尸身腐烂,有损亥的容颜,不如就地掩埋,也免得亥阴魂不散。恒醉意阑珊,随口便答应下来。

酒足饭饱,绵臣让人把恒扶回旅舍歇息。一夜无话,当第二天清晨,恒容光焕发地出现在庭院里时,真把舍女吓了一跳,以为是亥死而复生。恒见到舍女,也以为得遇天仙,遂以目传情。舍女被盯得惊恐不宁,慌忙低眉颔首,转身躲避,越发勾起了恒的色心,见四下无人,竟紧走几步,赶到舍女身后,把舍女拦腰抱起,扛到屋内。舍女做贼心虚,不敢声张,乖乖地认由恒翻云覆雨。

第二天,绵臣让族人挖了个深坑,把亥下了葬。恒怕以后无法辩认,又在墓穴之上栽上了一丛荆棘,以为标识。

绵臣归还了亥赶来的三十头牛,还故作大方地送给了恒一些谷种,却把河伯送给亥的十头牛瞒了下来。

恒带人赶着这群牛,在牛背上驮着几麻袋谷种,兴高采烈地回到殷地,顺理成章地继承哥哥亥的位子,做了族长。

绵臣以为这件事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去了,却没想到一年后就遭遇了一场灭顶之灾,原因在于数月后又来了个英俊少年,他就是亥的儿子微。

这个微就是殷墟卜辞中常见的上甲,是商族中赫赫有名的先公,不过,在他的父亲亥死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恒带着牛回到殷地之后,告诉侄子微,亥确实是醉酒而死的时候,微表面上没说什么,但心里却感觉这件事情有些蹊跷。为了查清真相,第二年一开春,微就一个人悄悄地来到有易氏族,开始了秘密的调查。

他首先来到了父亲的墓地,看到那丛荆棘枝繁叶茂,一群鸱枭落在荆棘丛中,“啊”、“啊”地怪叫。他在墓地旁挖了个地穴,搭了个窝棚,就住了下来。他告诉有易氏族的人,他是亥的儿子,来这里是给父亲守墓的,绵臣开始还有些担心,但过了两个月,也没见微有什么动静,也就不以为意,只当是亥有一个讲究孝道的儿子。

三个月后,微像来时一样悄悄地走了,绵臣以为是微结束守墓,回殷地去了,却没想到,几天之后,微又回来了,而且和微一起来的还有河伯和大河氏族的军队。

绵臣心存侥幸,认为微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查清事情的真相,还想强词夺理,但是,当微带着他一起走进微自己搭建的窝棚时,绵臣才发现,这个窝棚中还隐藏着一条地道,一直通到亥的墓地。在亥还没有完全腐烂的尸身上,清晰地显现出胸口部位的刀口。

绵臣还想抵赖,无奈又被河伯发现了他送给亥的有着大河氏族特殊标记的十头牛就拴在有易氏族的牛棚里。在绵臣百般狡辩的时候,当初被他收买的殷族的奴仆以及舍人、舍女,供述了那天夜里,他们亲眼看到的情景。微顺藤摸瓜,又查出了真正的杀人凶手,绵臣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只得俯首就擒。

微在父亲的墓地前,亲手砍下了绵臣的头颅作为祭品,为父亲举行了隆重的迁葬仪式。河伯也将他送给亥的十头牛作为牺牲,献祭在亥的墓前。有易氏族的凶手、舍人以及商族那几个卖主求荣的奴仆被微押回殷地,为亥的新墓作了殉葬品。只有舍女被河伯悄悄放走,因为舍女此时已身怀六甲,而且据河伯判断很有可能就是亥或恒的骨血。后来,舍女这支氏族被称为摇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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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自在飞花如梦点评:

厚重的历史故事,给我们还原了一段精彩的历史,很不错的小说。
问好作者,期待你的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