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书写打工人的生活,中国有亿万农民工,这些从农村涌入到城市的人流,粗糙的面容,陈旧的衣服在闪烁的霓虹灯下,是那样的格格不入,为了生活,他们挥汗如雨,为了生活,他们努力拼搏着……
打工日记第一篇 江南行
一排排翠屏般的树木迅速地向后倒着,眼前的绿荫如昙花一现从眼帘中一层一层的消失。远处的房舍、群山也如一件件被抛弃的物体,被扔在了客车的后边。
车厢里,曹磊的《车站》正如泣如诉的低咽,苍凉的男士低音,忧伤的歌词把车厢里每一个人的情绪感染,一个个紧锁的眉头写满沧桑与忙碌,疲倦的身体瘫软地躺倒在还算干净的卧铺上。伴随着客车的摇动,鼾声逐渐四起。唯有几个不音世事的孩童依旧笑声飞扬,望着窗外来往飞奔的客车兴奋得手足舞蹈。
我神情懒散地躺在卧铺上,眼睛微闭,心里一阵阵酸楚。想哭、却没有泪水,想笑、却不知道什么叫开心,故乡越来越远,母亲的泪水和父亲的叮咛像一把利剪撕绞着我的灵魂。在这个夏日炎热的午后,我竟然再一次登上南下的列车,几年前的一幕再次重演。思绪把我带回到很久很久以前……..
一谋生存携子奔他乡
同样是车厢里,糟杂的声音像农村稻场上下雨时抢场的一幕,混乱不堪,各种方言交杂着,像吵架一样钻进我耳朵。售票员小陈脖子上的青筋憋得凸出,脸涨得通红,挥动着粗大的手臂在车门口指挥,嘴里脏话连篇。妈b妈b的骂骂咧咧。乱糟糟的人群只顾各忙各的,挤吵着他的行李压到她的行李了,似乎谁也没有听到小陈的骂声,好像就是骂他自己一样,谁也无动于衷。
车厢里的味道好像坏鸡蛋一样臭气熏天,我蜷缩在下铺的一个角落里。头无力地耷拉着,眼睛无神的半睁半闭。一岁的儿子小宝在我的身上翻腾着,刚刚牙牙学语的孩子面对着世界的美好,一双清澈的眼睛好奇地望着车厢里忙着堆行李的人。还没有开动的卧铺车依然在承载着四面八方的打工客。
肮脏的车厢里,两边卧铺挤满了人,本来只是两个人的座位却硬是要挤成三个到四个,中间那狭小的过道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行李包。过道上堆满了面粉、面条、锅碗瓢盆、甚至还有梃子扎的锅盖。这样的场面让我诧异,尽管脑袋空空,可还是心存疑惑?应该说我也是打过工的,对外面的事情虽然不是很熟悉,但也不是陌生的,难道不同的地域就有那么大的差别,难道这次我要去的浙江省就没有卖面粉、面条的?不然,这些老乡为何要千里迢迢的带着这些吃饭的家伙。是讨饭,还是去挣钱?
我满脑子不理解,可是在这肮脏的车厢里,我却懒得启口,不想和任何人说话,任凭售票员在那里指手画脚、打雷一样的嗓门不停地吆喝着、嘴巴不干净地骂着。大家对他的骂声视作无闻,就当他唱跑调的豫剧吧!
与我一起的,不,确切地说,应该是我跟随我的小婶婶一同远赴他乡,同行的还有我们村里一个叫张小翠的女孩,也是我同学。我和小翠跟着我的小婶婶一起到浙江省一个叫“瑞安”的城市,小婶婶是那里的熟客,因为她已经在那里一年了。这次是因为“阑尾炎”复发,回来动手术的。而今身体恢复好了,就要去继续她的工作了。
小翠和我同龄,因为婚姻上的不如意,一气之下,就跟着我的小婶婶一起南下发财去。不是都说“上帝是公平的吗?为你关上一扇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小翠带着婆家对她退婚的不如意,幻想着在那个遥远的地方能挣回一桶金。也或者会钓一个金龟婿回来。
而我和孩子却是为了有饭吃,为了生存去投靠我的小叔叔,去寻找我的丈夫,去看望已经离家两个月的赵冰。赵冰给家里打电话说浙江经济发达,瑞安是个开发的小城市,这里大量需求人才,工资待遇也不错,而他的工作已经稳定了,让我快点带着我们的儿子小宝过来,他想我和孩子,也能养活我们娘俩了。不会再像家中那样艰苦了。
我听了好开心啊!一个乡村女人,我不贪图荣华富贵,一家人能吃饱穿暖,也就心满意足了。可是在我们那个偏僻的村子里,在我们的小镇上,连这样的温饱对于我都成了一种奢望。
电话里赵冰说浙江是天堂,说瑞安遍地是金子,我和小宝在父母的相送下,依依惜别离开了生养我的故乡,离别的街头,我那身体不好的母亲抱着可爱的外孙,泪如雨下,眼睛哭得红肿,父亲帮我提着行李,我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哗啦哗啦地流。
我不知道,这次和父母一别要多久才能见面,我早就体会过没有在父母身边的难处,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母亲哽咽着说如果外边不行,就带着小宝回来,咱家的地里还长着庄稼,有爹妈在,你们娘俩就饿不死。我使劲地点着头,任凭泪水冲洗着我的脸。小宝在外婆外公亲了又亲抱了又抱下和我一起登上了远行的客车。
一岁的孩子什么也不懂,但是他却开始了和父母一起漂泊,我心如刀绞。
客车在大家的吵闹声中上路了,不晓得打工是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据我知晓,很多这样的长途客车都是在夜幕降临的时候上路的。
嘈杂的车厢里也因为客车的行驶而平静下来,严重晕车的小婶婶在我旁边歪着脑袋睡着了,小翠蹲在卧铺的另一头看夜景。南阳在我们的视线中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我歪靠在铺位上,小宝在我怀中晃动着睡着了。外边黑糊糊的物体在眼帘中向后倒着,窗外是寂静的世界,万物在这一刻都停滞了,进入沉睡之中。我的脑子却在翻江倒海地折腾着。从和母亲挥泪说再见的那一刻。我的泪水就没有中断过,记得曾经和母亲说过,今生再也不打工了,可是我却失言了。
我的心里有一块沉重的大石头压着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和赵冰结婚后,那寄托着少女的梦幻在婚后统统被瓦解了,柴米油盐成了操心的主题,来自深山的赵冰家底薄弱,婚前不知道的事情在婚后暴露得一览无余,沉重的外债像一座山一样压到我柔弱的肩头,生意也随着大趋势的经济滑坡而颓败下来,刚刚新婚两年,我们已经战争了几次。赵冰竟然也对我举起了拳头,这让我很失望、很灰心、对爱情的期望、对生活的热爱也随之而变淡。
贫贱夫妻百事哀,我们甚至又转回到民政局,希望解除婚姻。一直以来我认为不是我过不了清苦的日子,而是越穷事情越多,每个月底,我都害怕,所有要钱的都上门来。房租、税收、卫生费、电话费等等,五七八杂的费用让我们根本就支撑不下去了。还有为那琐碎的家务事情,我和赵冰基本上就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吵架的婚姻真折磨人,我甚至出现死的想法,我后悔过,后悔为什么在爱情上自己都没有给自己做主,以至于把自己推向这吵架的风口浪尖上。
应该感谢我的小叔叔,他因为在家乡的日子不好过,而急中生智,跑到浙江去打工,凭着小叔叔的聪明和勤劳在浙江某工厂混得还不错,得知他侄女我的生活穷困潦倒,就伸出了援助之手,他打电话告诉我浙江是个重工业开发的城市,赵冰的技术在浙江是很吃香的,也许出来打工也不失为一条出路。小叔叔的话引起我太多的想法,是啊!穷则思变,如果就这样在家中干耗,何年何月才是头呢?
尽管赵冰一百二十个不愿意,但在我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威逼利诱下,赵冰投降了,背着他简单的行李告别了他的父母,拿着我从娘家嫂子那里借来的四百块钱路费开始了新一轮的征程。
春节过后赵冰就走了,一晃就是两个月,他说他的工作还不错,最开始一个月是八百块,加班费另算,这样计算一个月也有一千多块钱。听了这样的汇报,我从心里欣慰,就算我和小宝去,暂时因为孩子而不能工作,但是节约生活开支,用去一半也还是可以有一点积蓄的呢?再过一年,我的小宝就可以读幼儿园了,那么我也开始挣钱,这样计算,好日子就离我们不远了。
也远离了家庭的各种矛盾、纠纷。至少他们家琐碎的事务再也牵扯不到我身上了。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一种解脱的感觉。希望,希望又在我的心头燃烧,那股残留的青春热情又冒了出来。
浙江,自古就是帝王游览的佳境,选秀的地方,不是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西子湖畔乌水岸,小桥流水人家,古藤老树昏鸭……
这就是浙江杭州,而今却是我们生存的谋生地,客车在黑夜中穿梭,再也没有欣赏长江的兴趣,再也没有吟诗的乐趣,我们在挤压昏睡中被驮向梦中的天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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